第四章順治帝福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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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官員人等”,“作弊納賄,罪狀顯著”④之事。

    如按十三衙門鐵牌敕谕應“即行淩遲處死”⑤。

    福臨卻另有一番言辭:“若俱按迹窮究,犯罪株連者甚多。

    姑從寬一概免究。

    ”“自今以後,務須痛改前非,各供厥職。

    ”①其實這話僅用之于太監,而與太監交通勾結突出者,如大學士陳之遴以及陳維新、吳維華等人,卻遭到了流放盛京或甯古塔的懲處,太監,尤其是吳良輔卻仍然安然無恙。

    這種福臨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自壞章法的原因,是他偏愛太監之故。

     但福臨并不是将錯就錯到底的昏君,這位在人生道路上大膽邁進,具有鮮明個性而尚不成熟的青年君主,仍具有真誠之心。

    他在堅持滿洲特有權利而嚴厲懲處漢臣的同時,也并非沒有自己的思想。

    當議政五大臣會議逃人法時,他曾表示:“因一罪犯牽連衆人,蕩家廢産遠徙他方,朕心不忍。

    且所議大小官員等罪亦屬太過”。

    要求其“詳慎定議”,“另議具奏”②。

    十三年六月在谕八旗各牛錄時說逃人法中所定的株連罪“非朕本懷也。

    爾等亦當思家人何以輕去,必非無因。

    果能平日周其衣食,節其勞苦,無任情因辱,無非刑拷打,彼且感恩效力,豈有思逃之理?”③這是發自肺腑的明察之言。

    十七年五月他更向吏部發出這樣的谕旨:“朕統禦寰區,焦心圖治,前此屢有引咎省躬诏谕,自今追思,皆屬具文,虛邀名譽,于政事未有實益。

    且十二、三年間時有過舉。

    ”“向因建言得罪流徙降革等官,吏部詳察職名事迹,開列具奏。

    ”他再次希望“科道各官尤當盡言無隐,即朕躬阙失,亦直言勿諱,①《清世祖實錄》卷117。

     ②孟森:《書清世祖賜建言詞臣牛黃丸令引疾事》,載《明清史論著集刊續編》。

    ③《清世祖實錄》卷125。

     ④《清世祖實錄》卷115。

     ⑤《清世祖實錄》卷92。

     ①《清世祖實錄》卷115。

     ②《清世祖實錄》卷85。

     ③《清世祖實錄》卷102。

     朕不惟不加罪,并不芥蒂于心”④。

    在此谕後,季開生複原官、歸骸骨,李呈祥、魏琯等免罪。

    所赦言臣盡管很少,但終能自責并見諸于實際行動。

     ④《清世祖實錄》卷135。

     第四節 對傳教士、名僧的優遇和敬重 福臨對天主教、佛教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使之在他的政治活動中産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對湯若望的優遇福臨親政初期即認識了天主教耶稣會士湯若望。

    湯若望(1592&mdash1666),德國人。

    明萬曆末年到中國傳教。

    他以通曉天文、曆法、數學、機械等學,受到歡迎。

    入清後更受重視,多爾衮命其修曆法、編“時憲曆”,掌欽天監監印。

    順治二年(1645)加太常寺少卿銜,成為正四品的清朝職官。

    福臨親政後,湯若望的地位迅速提高,當年即被封為通議大夫、太常寺卿,十年三月賜名“通玄教師”,十二年授為通政使,十五年诰封光祿大夫,秩為正一品。

    這完全是福臨重視信任的結果。

    最初,福臨因母親孝莊文皇後稱湯若望為義父,而稱其為“瑪法”,即漢語爺爺之意。

    在頻頻的接觸中,福臨深為湯若望淵博的學識與高尚的品德所折服。

    對各種知識都感興趣而又好學的福臨,向湯若望請教有關天文曆算、社會人生等各種問題,他總是以獲得新鮮的知識而感到惬意,并愈加尊敬湯若望。

    他下令湯若望見他時免除跪拜,并屢加厚賜。

    福臨常常召湯若望至宮中,往往談至深夜,最後“命四位或六位青年貴胄護送他到家”,并一再囑咐其小心護送。

    福臨還多次親臨湯若望住宅,“作較長之晤談”,僅順治十三、十四兩年間就達二十四次。

    德國人在考察了當時的情況後說“皇帝親到民宅,這是非常稀少的事件”。

    除此之外,這兩年間福臨“僅有一次出宮拜訪一位皇叔于其府邸之中”①。

     湯若望在福臨的心目中威信最高,福臨對他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湯若望也确實在福臨的政治生涯中發揮了不小的積極作用。

    福臨有一種“火烈急暴”的脾氣,易動肝火而不顧一切。

    作為封建帝王,有時“他略一暗示,就足夠把進谏者的性命毀滅了”。

    當時朝中所有人對此都無能為力,而“唯獨湯若望有膽量和威望,他不顧一切,敢向皇帝指示皇帝所應走的道路”②。

    當時的漢大臣龔鼎孳評價湯若望說,他“睹時政之得失,必手書以密陳。

    于凡修身事天,展親笃舊,恤兵勤民,用賢納谏,下寬大之令,慎刑獄之威,盤固人心,镞厲士氣,随時匡建,知無不言。

    ”這是說從生活到政治等各個方面都向福臨提出建議。

    而更有甚者“乃至獵阻相如,表抗韓愈,抵觸忌諱,罔懾震霆,微聞拂耳,終諧納牖。

    最後則直陳萬世之大計,更為舉朝所難言”③。

    實在是貢獻巨大。

    他曾向福臨上三百餘封奏帖,福臨特“選擇一批,藏皇帝個人文書庫的另一格,在出宮遊獵時,攜帶身邊,以便閱讀”④。

    從魏特的《湯若望傳》中,人們可知,順治九年當五世達賴來朝時,谏阻福臨出邊往迎的,就有湯若望。

    那時他“特上一很長的谏書,并且又親自向皇帝面奏”⑤,而終于産生作用。

    還有一次,湯若望“聽說有五位悉屬漢人部中①魏特:《湯若望傳》(楊丙辰譯本)第276&mdash277頁。

     ②魏特:《湯若望傳》(楊丙辰譯本)第276&mdash277頁。

     ③龔鼎孳:《定山堂文集》卷4,《湯道末七十壽序》。

     ④魏特:《湯若望傳》第283頁。

     ⑤魏特:《湯若望傳》(楊丙辰譯)第284、287頁。

     高級官吏,被判決發往滿洲極邊充軍”,他“登時就去向皇上前替他們求恩”。

    結果又發生作用,五人“竟被赦免”①。

    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張煌言海上抗清聯軍打進長江,攻到南京城下。

    當消息傳至北京後,福臨完全失去了鎮靜的态度,他初欲退走東北,經母親斥責,繼又宣稱率兵親征,随之暴怒起來,拔出寶劍砍碎禦案,表示決不動搖,并在各個城門貼出布告。

    他不聽任何勸阻,若果真如此,後果将不堪設想,因而引起極大恐慌。

    奶母前來勸阻,他也要劈砍。

    在此危急時刻,束手無策的“各親王、各部臣和許多官吏,列為一長隊,到若望館中,迫切地請求他援助”。

    最後湯若望同同伴商計一下,寫一封奏疏親自遞給福臨,“登時皇帝底情調就轉變過來”②,于是罷出征之論。

    而福臨在逝世前立三子玄烨為皇太子為帝位的繼承人,也是采納湯若望建議的結果。

    他提出玄烨已經出過天花,再不會被“這種可恐怖的病症”③所傷害,當然這是最有說服力的(因為清初進入中原的少數民族最害怕天花這種病症)。

    這就是所謂“直陳萬世之大計”的内容所在。

    後來福臨由于完全被和尚所包圍,才與湯若望有所疏遠,但對其始終懷尊敬信任之情。

     佛教的影響福臨是從順治十四年開始接觸和尚,并立即被其包圍,成為佛教信徒的,這深刻地影響了他的生活道路。

     這年深秋,福臨駕幸南海子,在太監的慫恿下幸海會寺,見到了臨濟宗龍池派和尚憨璞性聰,與語甚覺投契,因對佛教産生了興趣,遂于十月四日于南苑萬善殿召見憨璞,以後又不斷召見,詳細詢問佛教界的耆舊。

    他得悉龍池派内許多著名和尚的情形,心向往之。

    十五年九月,福臨遣使赴江南湖州報恩寺召名僧玉林琇來京,玉林琇清高自持,多次辭謝不應召,使者不許,最後才于次年二月勉強入京面帝。

    福臨盡管曾對玉林琇的怠慢耿耿于懷,但會面後對這位禅宗和尚卻完全折服了。

    他當即封其為“大覺禅師”,并以禅門師長禮待玉林琇,自稱弟子,請其起法名。

    玉林琇不敢起而再三推辭,福臨不許,并“要用醜些的字眼”①。

    玉林琇書十餘字進覽,福臨自選“癡”字,下用龍池派中的“行”字,即法名行癡。

    于是福臨又自号“癡道人”,以後钤章還有“塵隐道人”、“懶翁”、“太和主人”、“體元齋主人”等。

    從此,凡請玉林琇說戒或緻信劄,福臨均稱弟子某某。

    玉林琇住萬善殿凡兩個月,多蒙對問。

    他是一位谙通世故的和尚,“語不及古今政治得失、人物臧否,惟以第一義谛啟沃聖心,“絕不接觸實際,盡為談禅談玄,這與湯若望迥然不同。

    但這些卻使這位日理萬機已弄得疲憊不堪的年輕皇帝感到慰藉,于是福臨對佛教的信仰愈加虔誠,盼識更多名僧之心亦愈加迫切。

    四月,玉林琇請求回還,福臨賜黃衣、銀印,遣官送歸,并令使者召玉林琇弟子茆溪行森至京。

    就在封玉林琇的同時,福臨又封憨璞聰為明覺禅師。

    由于憨璞聰的推薦,福臨在玉林琇離京前一月即閏三月遣使往浙江甯波天童寺召龍池派另一位名僧木陳道忞進京。

    這年七月茆溪行森應召到京。

    福臨是從玉林琇語①魏特:《湯若望傳》(楊丙辰譯)第284、287頁。

     ②魏特:《湯若望傳》第289&mdash291頁。

     ③魏特:《湯若望傳》第291頁。

     ①《玉林國師年譜》(順治十六年)。

     錄中發現茆溪行森偈語最好,特指名召來。

    福臨在萬善殿接見茆溪森,問答佛法過程中,福臨不斷地“點首稱善”①,而大慰平生。

    九月,木陳道忞攜其弟子旅庵本月、山曉本皙等到京。

     木陳忞的到來使福臨對佛教的信仰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這時龍池派中的許多名僧大都雲集京師,除上述外,其中還有木陳忞弟子天岸本升、玉林琇弟子慧樞行地、骨岩行峰、木陳忞侄孫玄水超杲等。

    福臨不時召見問對,在衆多僧人的包圍下,福臨陶醉在佛家意境之中,木陳忞知識淵博,才華橫溢,能言善辯,詞鋒犀利,深得福臨激賞、敬重,到京不久,便被封為弘覺禅師,受到優禮。

    他不時被福臨召入内廷,福臨對他說:“願老和尚勿以天子視朕,當如門弟子旅庵相待。

    ”②木陳忞不僅以高深的佛學造詣更以其特有的深厚文化功底,使福臨傾倒。

    這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天子與年過花甲的老和尚的忘年之交,但福臨絲毫沒有因年歲差距帶來的思想交流的隔閡之感。

    木陳忞把談詩談藝談禅融為一體,妙趣橫生,福臨最願與之交談,心情也最為舒暢。

    他與木陳忞接觸中無所不談,無拘無束,顯示了這位青年天子的博學與多才多藝。

     福臨曾與木陳忞談論古今詞賦,他說:“詞如楚騷,賦如司馬相如,皆所謂開天辟地之文。

    至若宋臣蘇轼前後赤壁賦,則又獨出機杼,别成一調,尤為精妙。

    老和尚看這兩篇前後孰優?”回答說:“非前篇之遊神道妙,無由知後篇之寓意深長。

    前賦即後賦,難置優劣也。

    ”福臨說:“老和尚論得極當。

    ”于是當即背誦一遍《前赤壁賦》,接着,福臨又說:“晉朝無文字,惟陶潛歸去來辭獨佳。

    ”說罷又背誦一遍。

    接着他背誦《離騷》。

    福臨不僅熟知《西廂記》,還對木陳忞說:“西廂亦有南北調之不同。

    ”可見,他對當時的文學作品還很有自己的見解。

    他對木陳忞評論《紅拂記》說:“紅拂詞妙而道白不佳。

    ..不合用四六詞,反覺頭巾氣,使人聽之生趣索然矣。

    ”①福臨很了解也很關心當時文壇情形,他曾說江南的慎交社“可謂極盛,前狀元孫承恩亦慎交社中人也”②。

    他特别賞識當時的文學家尤侗,并多次向木陳忞詢問尤侗情況。

    他稱贊尤侗“極善作文字。

    ”要人拿來尤侗的近作,“親加批點”,“稱才子者再”。

    他更要求取來“全帙,置案頭披閱”。

    他還将極富文彩的《讨蚤檄》一文展示給翰林院學士們說:“此奇文也。

    ”他對尤侗所著的騷體賦“益讀而善之。

    令梨園子弟播之管弦為宮中雅樂,以為清平調比之也”③。

    福臨很同情尤侗的遭遇,“歎其才高不第,屈居下僚,複為上官論斥”,并當木陳忞面表示準備“擢升”④他。

    福臨還欣賞當時的文學批評家金聖歎。

    他問木陳忞說:“蘇州有個金若采,老和尚可知其人麼?”回答說:“聞有個金聖歎,未知是否?”福臨說:“正是其人。

    他曾批評西廂、水浒傳,議論盡有遐思,未免太生穿鑿,想是才高而見僻者。

    ”木陳忞又說:“與明朝李贽同一派頭耳。

    ”⑤①《敕賜圓照禅寺茆溪森和尚語錄北集》。

     ②道忞:《北遊集》。

     ①道忞:《北遊集》。

     ②彭孫贻:《客舍偶聞》。

     ③道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