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嘉道漸衰

關燈
第一節 政以賄成,昏庸腐朽 自乾隆末年至嘉慶道光時期,在清朝統治下的封建社會中,土地高度集中,财政極度匮乏,吏治極端腐敗,軍備嚴重廢弛,這個盛極一時的封建國家已迅速走向衰落。

    随之而來的,則是在全國範圍内階級矛盾、民族矛盾的迅速激化。

     清中葉以後,随着地主階級政治、經濟勢力的日益鞏固和發展,貴族、官僚、地主、大商人開始了對土地的瘋狂兼并。

    滿洲貴族在入關後,即以皇室莊田、宗室莊田、八旗田等名義圈占了大量土地。

    康熙八年(1669)清廷雖然正式下達了停止圈地的命令,但此後滿洲貴族仍然依恃政治特權繼續廣占良田。

    乾隆時,僅由皇室控制的官田、皇莊即達六七千萬畝。

    滿族大官僚亦競相搶占土地。

    乾隆時當政二十年的大學士和珅占地數千頃,道光時的大學士琦善占地二百五十六萬多畝。

    漢族大官僚對土地占有的數目亦十分驚人。

    嘉慶時的兩江總督孫玉庭,在山東占田三萬餘畝。

    一般大地主、大商人對土地的兼并動辄成千累萬。

    乾隆時直隸懷柔郝氏,“膏腴萬頃”①。

    道光初年,直隸滄州袁氏占田二千頃。

    在貧瘠的陝甘地區,大地主往往乘農民破産逃亡之機,大量占奪民田。

    “遂有一戶而田連數萬畝,次則三、四、五萬至一、二萬者。

    ”①這時期,一些大商人利用擁有的大量資金來搶購土地。

    嘉慶時,湖南衡陽因經營山場、販賣木材緻富的木商劉重偉,其子孫田至萬畝。

    貴族、官僚、地主、大商人對土地的兼并,使得大量土地集中在少數人的手裡,而廣大農民則因失去土地而流離失所。

    早在乾隆十三年(1748),湖南巡撫楊錫绂即指出湖南土地集中的嚴重情況。

    他說:“近日田之歸于富戶者,大約十之五六,舊時有田之人,今俱為佃耕之戶。

    ”②土地的集中愈演愈烈,最後導緻“富者田連阡陌,而貧者無立錐”的嚴重局面。

    大批失去了土地的農民,或淪為佃戶和雇工,或成為耕無田、居無所的流民。

    淪為佃戶的農民被迫承受地主階級高額地租的殘酷剝削。

    當時的地租率,至少是四、六分成(即地主四、佃戶六),一般是對半分成,主佃各得一半。

    佃農除了向地主交納正額地租外,往往還得向地主繳納名目繁多的附加租,各種節令時日,農民要向地主繳納雞、豕、魚、帛等等應時之物。

    除此而外,農民還需負擔清廷的各種捐稅。

    這樣,農民終歲辛勤所得,已一半甚至大部被地主階級剝奪去了。

    一遇水旱災害,農民竭其所有亦不能完納地租捐稅。

    許多人不得已而背井離鄉,成為流民。

    淪為流民者,有的不顧清廷的禁令,進①昭梿:《嘯亭雜錄》卷2《本朝富民之多》。

     ①葉夢珠:《閱世編》卷1。

     ②《皇朝經世文編》卷39,楊錫绂:《陳明米貴之由疏》。

     入東北、蒙古及沿江、沿海的封禁地區。

    他們披荊斬棘,艱苦備嘗,還要設法應付官府的驅逐,颠沛流離,難以安定。

    有的流落城鎮街頭,沿街乞讨。

    嘉慶時,北京城内,淪為乞丐的流民達十萬多人。

    封建土地制度,地主階級對農民敲骨吸髓的封建剝削,将廣大農民逼得走投無路,也極大地束縛、摧殘着社會生産力的發展。

    這正是清中葉以後,社會經濟凋敝、社會動蕩的根本原因。

     乾隆中葉以後、土地的高度集中和殘酷的封建剝削,将廣大農民逼向絕境。

    與啼饑号寒、無以為生的廣大農民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封建統治者的窮奢極欲、醉生夢死的腐朽生活。

    清代封建統治集團的奢侈腐化之風實自乾隆朝開始。

    乾隆帝當政六十餘年,既為清皇朝建立了不世功業,亦留下了衰落疲敗的種因。

    乾隆中期以後,他仿康熙六次南巡之例,六度南巡,而“供億之侈,驿騷之繁,轉十倍于康熙之時”。

    乾隆十六年(1751),皇太後六十歲生辰,中外臣僚紛集京師舉行大慶。

    自西華門至西直門外,十餘裡中“剪彩為花,鋪錦為屋,九華之燈,七寶之座,丹碧相映”,“每數十步間一戲台,南腔北調,備四方之樂,侲童妙伎,歌扇舞衫”。

    各地督撫之貢物,争奇鬥巧,“廣東所構翡翠亭,廣二、三丈,全以孔雀尾作屋瓦”①。

    此後,在皇太後八十壽辰以及乾隆帝自己八十壽辰時,“京師巨典繁盛”,與皇太後六十壽辰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官僚、大地主、大商人競相效仿。

    嘉慶道光時,河吏的奢侈,是當時愈刮愈猛的奢侈之風的明顯例證。

    清代漕運依賴運河,故而列朝對河政十分重視,國家财政撥款也很充裕。

    然而,乾隆末年以後,國家每年費帑數百萬,真正用于運、黃、淮河治理之費不及十分之一,其餘悉皆供河吏揮霍而已。

    河督的奢侈有帝王所不及者。

    河督宴客集天下之珍馔。

    為燒一碗豬肉,要殺五十餘頭豬,取其背肉一脔,餘皆棄之。

    一盤駝峰,必得殺三、四峰駱駝。

    河督終日置酒高會,參加河督宴會的人,鮮有能終席者。

    因為每次宴會,往往曆經三晝夜而不能畢。

    官場中的奢侈不是個别現象。

    道光時,一個陝西糧道在他迎來送往時,“每次皆戲兩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

    上席必燕窩燒烤,中席亦魚翅海參。

    西安活魚難得,每大魚一尾,值錢四、五千文。

    ..其他如白鳝、鹿尾,皆貴重難得之物,亦必設法購求”①。

    在官場中的奢侈之風日益蔓延時,一些大官僚和富逾王侯的大地主、大商人過着揮金如土的生活。

    乾隆嘉慶時某閣臣,其家“奢汰異常,輿夫皆著毳毭之衣,姬妾買花日費數萬錢”②。

    京師米商祝氏,“其家屋宇至千餘間,園亭瑰麗,人遊十日,未竟其居”。

    宛平查氏、盛氏,“其富麗亦相仿”。

    懷柔郝氏,乾隆曾駐跸其家,“進奉上方水陸珍錯至百餘品,其他①趙翼:《簷曝雜記》卷1。

     ①張集馨:《道鹹宦海聞見錄》。

     ②昭梿:《嘯亭雜錄》卷10《權臣奢儉》。

     王公近侍及輿僮奴隸,皆供食馔,一曰之餐,費至十餘萬”③。

    乾隆帝的驕奢淫逸,開一代奢侈之風,而貴族、官僚、大地主、大商人的奢侈腐化則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奢靡之風愈演愈烈,不可遏止,嘉慶帝、道光帝曾力加矯正,然無濟于事。

     乾隆中葉以後,吏治的嚴重敗壞成為清朝封建統治極端腐敗的明顯象征。

    當時,權臣專擅,結黨營私,欺蒙粉飾;官吏昏聩無能,貪贓枉法。

    乾隆、嘉慶、道光三朝,權臣的專擅,前有和珅,後有穆彰阿。

    和珅,滿洲正紅旗,少貧無籍,為一普通官生。

    後來,依靠祖先功業,承襲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職。

    乾隆三十四年(1769),和珅被挑選入銮儀衛,充當了皇帝轎旁的一個小侍從。

    因他相貌英俊,口齒伶俐,應對乖巧,深得皇帝賞識。

    從此,他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在短短的十來年中,竟從一個轎旁小侍從變成了“寵任冠朝列”的朝廷重臣。

    乾隆帝寵信和珅近二十年,和珅恃寵威福由己,植黨營私,内而公卿,外而封疆大吏,皆出其門。

    和珅恃寵肆意排斥異己,“不附己者,伺隙激上怒陷之,納賄者則為周旋”①。

    和珅的專橫跋扈,在乾隆帝晚年更形嚣張。

    當時,乾隆帝雖禅位于嘉慶帝,但仍以太上皇名義執掌朝政,政務完全依賴于和珅,和珅成為出納帝命之人。

    和珅恃寵專擅“甚于前日,人皆側目,莫敢誰何雲”②。

    道光朝的大學士穆彰阿,固寵竊權,“保位貪榮,妨賢病國。

    小忠小信,陰柔以售其奸,僞學僞才,揣摸以逢主意”。

    穆彰阿在朝廷内呼朋引類,廣植私黨,“門生故吏遍于中外”③。

    清中葉以後,龐大的封建官僚機構,因大批官員的屍祿保位和昏愦無能而運轉不靈。

    在大批朝廷重臣中,有為保位貪榮而故作庸懦者。

    嘉慶時,各部院衙門“諸臣全身保位者多,為國除弊者少;苟且塞責者多,直言陳事者少。

    甚至問一事,則推诿于屬員,自言堂官不如司官,司官不如書吏”④。

    各省督撫“或于應辦事件,藉口行查,經年累月尚未完結,其廢弛積習,猶為牢不可破”⑤。

    道光時的大學士曹振镛津津樂道于“多磕頭,少說話”的為官之道,将國事政事置諸腦後,以保一身一姓之尊榮富貴。

    在嘉慶道光時期的大批朝廷官員中,還有大批不學無術的庸劣之輩。

    道光時的閩浙總督慶瑞,與司道幕友宴會,“較力唱曲,俗語村言,無所不說,不學無術,殊不自重”⑥。

    直隸總督桂良,“其胸中蘊蓄如草芥,其口中吐屬如市井”①。

    封疆大吏如此,③《嘯亭續錄》卷2《本朝富民之多》。

     ①《清史稿》卷319《和珅傳》。

     ②《朝鮮正宗實錄》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

     ③《清史稿》卷363。

     ④王先謙:《十二朝東華錄(嘉慶朝)》卷6。

     ⑤王先謙:《十二朝東華錄(嘉慶朝)》卷4。

     ⑥張集馨:《道鹹宦海聞見錄》。

     ①張集馨:《道鹹宦海聞見錄》。

     道府官員的昏愚更令人瞠目。

    陝西雁平道章荊凡,終日不理政事,公事皆幕友主持。

    即使遇到京控發審案,亦令書吏在外勸言,從不提審。

    即便提審,也是“兩造到堂,原、被莫辨,而口鈍言澀,獄不能折”②。

    穆彰阿當政時,因各地知府率兼稅收,為膏腴之地,故多方扶持旗員為外任,而旗員“多不識字,聽信幕友家丁,恣為奸利”③。

    乾隆中期以後,官場中更形成了種種層層相因的陳規陋習。

    當時下級官員觐見上司時,要饋送銀錢;年節生辰,要進送禮品;官員外放,要通賄吏部官員及京中大員;欽差及督撫大員赴任途經地方,地方官員必須饋贈盤費。

    這樣,上至閣老大員,下至胥吏差役,都從這種陋習中獲取厚利。

    因為“州縣有千金通融,則胥役得乘而牟萬金之利;督撫有萬金之通融,州縣得乘而牟十萬之利”④。

    于是,各級官員層層受賄,狼狽為奸,幾乎是無官不貪污,無吏不行賄。

    正如時人所說,清中葉以後的官員,廉與不廉的分别,隻在于“廉者有所擇而受之,不廉者百方羅緻,結拜師生、兄弟以要之”⑤。

    因此,乾隆中期以後,揭出不少的大貪污案。

    乾隆寵臣和珅,在當政的二十多年中,攬權納賄,積聚起驚人的财富。

    當和珅在乾隆帝死後,被嘉慶抄家時,對和珅家産總數的最低估算也達“數千萬兩之多,最多達到億兩左右”⑥。

    還有些官吏,為了填滿欲壑,竟到了玩視民瘼的令人發指的地步。

    嘉慶時,廣東英德縣知縣陳寅,于審辦案件并不随時完結,以緻數年之内,在押病斃人犯共有數十餘名。

    這種情況并不是廣東一省才有。

    地方官員推遲案件的審結,是因為這些地方官“欲藉案件索贓,多方搜剔,或以一人而牽連衆人,或以一案旁及他案,輾轉追求,公差四出。

    而胥役等每至一村,索詐使費,有錢則正犯縱令他逸,無錢則旁人亦被牽連,必至賄賂已通,欲壑已滿,始肯審結一案。

    而由縣詳府,由府詳司詳院。

    一杖責可完之案,而百姓身家已破,甚至“久禁囹圄,長途解送,因此拖斃人命”①。

     以上事實表明,乾隆末期以後,“康乾盛世”之謂已徒有虛名。

    封建統治的腐敗沒落,預示着清皇朝日漸衰落的命運。

    封建統治的腐敗沒落,激化了國内階級矛盾、民族矛盾,乾隆朝末期以後,農民革命的烈火迅速燃遍了大江南北。

    白蓮教川楚陝農民大起義,從嘉慶元年開始,曆時九年,使清廷耗銀二萬萬兩,嚴重地打擊了封建統治。

     ②張集馨:《道鹹宦海聞見錄》。

     ③《中華兩千年史》卷5。

     ④章學誠:《上執政論時務書》。

     ⑤《皇朝經世文編》卷16,馮桂芬:《厚養廉協》。

     ⑥程耀明:《清季權臣和珅被抄家産初探》。

    人大複印資料社,《明清史》1986年3期。

    ①《清仁宗實錄》卷48。

     第二節 罪惡的鴉片貿易和清政府的防範 英國加劇侵華 十九世紀初年,西方資本主義強國更加頻繁地在中國沿海進行侵略和騷擾活動。

    英國再次向中國派遣使團,提出包括割地在内的一系列無理要求。

    清皇朝長期實行的閉關鎖國政策,使之對日益增長的外來威脅缺乏本質認識,因而無法制定出一個長遠而又行之有效的防禦方針。

    對英國在中國沿海的侵略和騷擾,清廷隻是作為突發性事件作出被動的防禦性反應。

    在對英國使團的交涉中,将更加重要的問題棄置不顧而斤斤計較于禮儀的得失,則是清封建統治者夜郎自大的劣根性的表現。

     自嘉慶朝開始,英國兵船在中國東南沿海的活動更加猖獗。

    嘉慶十年(1805),英國護貨兵船四艘來到廣州海口,并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