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國民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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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旨趣,至最慷慨激烈之時,高舉雙手向衆大聲疾呼:“如果我馮玉祥不是為救國救民,而隻是為自己争權利、搶地盤,你們哪一位弟兄都可以開槍打死我。

    ”當下全場數萬雄師肅靜無聲,一種莊嚴、悲壯、忠義浩然的氣象,似乎充塞天地。

    餘當時也站在台下,親聽此言,親睹此狀,心裡大受感動,不禁掉下淚來。

    馮氏言行之感動我個人,以此一次為最深刻,而據個人所知、所聞、所見,其公開表現自己的至善,亦以此一次為最顯著。

    演講畢,複有一饒有意義的民衆聯合儀式,以農、工、商、學及婦女各界代表各一人,在台上聯手圍成一大圓圈,表示聯合,共向馮氏緻緻敬詞,同時,台下則軍樂大作。

    儀式既畢,馮氏率黨、政、軍及民衆團體領袖,舉行大規模的閱兵。

    所到之處,由馮氏領衆高聲慰問:“同志們,辛苦了!”軍士則同聲答:“為革命服務。

    ” 總司令部之組織如下:總參謀長石敬亭、副參謀長曹浩森;建設部長兼法制委員長劉治洲,代理政治部長劉伯堅、副部長郭春濤,秘書處長何其鞏,軍務處長徐廷瑗;軍需處長魏宗晉,參謀處長吳錫祺,交通處長王以智,軍械處長舒雙全,外交處長簡又文,軍法處長張吉墉,軍政處長虞典書,軍醫處長楊懋,副官處長許骧雲,前敵政治工作團主任鄧飛黃、副主任簡又文兼。

     向東出發之中央軍,以孫良誠為前敵總指揮,方振武、馬鴻逵二人為副指揮。

    全部布置事宜既備,馮氏五月五日下總動員令,并于是日親自赴潼關指揮。

    是時南方革命軍已開始集中于郾城一帶矣。

    大軍出發時,每人背負幹糧一小袋,僅備三日之用。

    時當盛暑,急行軍半日,全袋饅頭已為大汗浸透,次日發黴發臭,兵官們不能不勉強泡水下咽。

    因無火車行駛,後力運輸糧食不繼,幹糧既盡則挨饑續行,仍要克期進兵,真苦不堪言了。

     先是,劉鎮華餘部數萬人分駐陝州、靈寶一帶,雖接受馮氏任命,允一緻參加革命,惟以奉軍自東壓迫,身當其沖而不知馮果否出兵,故左顧右慮,未敢有明顯表示。

    及馮下令出動,對劉部積極“推進”(命令原語)。

    孫、方兩部即迅速東發,劉始倉皇懸挂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節節東退。

    孫部遂于五月六日克靈寶,七日下陝州,沿途毫無阻礙,分路向東進展。

    盧氏、洛甯、渑池等縣相繼占領。

    劉部被迫往南退避嵩山。

    張治公部則頑強抵抗,退守鐵門、新安一帶,構築堅固陣地。

     廿一日,大軍達渑池之東,随即大舉進攻,包圍新安。

    激戰之後于翌日克之,繳械者六千餘人,得槍炮軍需不少,而俘獲品之最有價值者有鐵路機車一,車輛百餘,蓋大軍初抵靈寶、陝州,機車盡為劉鎮華奪去,以故行軍運輸,全靠步行,極感不便。

    有時糧運不繼而購買無地,士兵須挨餓進行。

    及在新安得此車輛,即以此機車往返運送子彈、糧食,有助于軍事進行不少。

    聞新安守将于危急之時乘車東去,乃為鐵路工人所诒,謂敵人已拔去鐵路軌道,奉将乃退還新安,而機車遂得落國民軍手雲。

    此則聯合工人民衆革命之好果也。

     廿三日,方振武部複進攻至磁澗,奉軍萬福麟率三旅之衆,合張治公殘部共計不下四萬人設三道陣地,以劇烈炮火抗禦;孫、方軍各部并石友三師加以鄭大章騎兵師,連日猛烈進攻,至廿六日,敵始不支,退走洛陽。

    萬福麟乘車東逃,張治公則南竄入山。

    是役俘獲四千餘人,槍炮數千,機車數輛,車輛數十,所獲奉遺下之炮彈尤多。

     洛陽既下,馮氏令孫部沿鐵路東進,方部向東南由登封、禹州趨許昌,以援助南方北伐軍,而以馬鴻逵警備洛陽,騎兵集團則由鞏縣、荥陽、汜水活動,以斷敵人後方交通。

    廿七日,占領孟津;廿八日,過偃師;廿九日,敵援兵至,在黑石關憑險抗拒,以圖拆運孝義兵工廠機件及施以破壞。

    迨大軍趕至,激戰終日,敵不支,乃向孝義逃竄。

    其破壞兵工廠之計未及施行。

    追軍随至,卅日,克孝義。

    同日,騎兵集團已進至鞏縣以東,向汜水、鄭州方面進擊。

    第一路軍已由登封小道抄至密縣夾擊敵軍。

    奉軍在三面受敵之下,情勢危急,乃倉皇向東、北兩路潰退;騎兵乘機截擊,奪獲槍炮甚多。

    奉軍過黃河後,又為當地“紅槍會”衆繳械不少。

    五月卅日下午,國民軍占領鄭州。

    翌日,南軍唐生智部亦繼至。

     國民軍騎兵師鄭大章繼續追擊至黃河南岸,又分由張華堂騎兵旅東追至開封,于三十一日晚上至開封郊外,而奉軍全部敗将殘兵,遂狼狽棄城東退(見“世”日報捷電)。

    翌晨&mdash&mdash六月一日,南軍右翼張發奎部趕至,占領全城,全城已無奉軍蹤迹矣(見“東”日報捷電)。

    其最先入城者查系國民軍三軍孫嶽舊部梁壽恺師也。

    曆年首鼠兩端,先降吳後降奉之國民軍第二軍舊将田維勤在鄭州被捕,即解往洛陽正法。

    至是全豫遂告肅清,而一南一北之國民革命軍會師中原之計劃完全成功。

     勝利原素 河南之役,實為革命史中最光榮而最沉痛的一章,足與其前攻鄂、贛諸役之戰功血迹先後相輝映。

    原來奉軍是役之作戰方略,系以全力直撲南軍,拟在最短期間沿京漢線驅之出武勝關以南,然後回隴海路攻西北軍。

    故張學良隻遣萬福麟率其衛隊三旅扼守洛陽,以阻西北軍之東出,而盡揮三、四方面軍團精銳之師六七萬人迎擊南軍。

    但因其看不起“南方之強”,又料不到東出之西北軍如是之多及如是之速,以緻一敗塗地。

    攻豫之役之勝利,原素有二:一為精神的勝利;次為戰略的勝利。

     曷為精神的勝利?國民軍之作戰精神,已見上文,毋庸贅述。

    至于南方國民革命軍飽受政治訓練,人人肯為主義犧牲,簡直不知有生死。

    每遇大敵當前,無論敵人炮火如何猛烈,充當下級幹部之黃埔健兒,及指導政治工作之黨代表,以至上中級軍官,振臂一呼,口号齊喊(廣東兵将更以“××媽”三字經為最有效的作戰口号),即率隊奮勇向前沖鋒,前仆後繼,有進無退,以故無堅不克。

    其中,以張發奎所率之第四軍、十一軍,号稱“鐵軍”者,尤為銳不可當。

    敵人至一聞其名,而膽戰心驚。

    南軍是次戰術,一與敵人接觸,放彈不到三四粒,即行沖鋒,血肉相搏。

    這是北方軍人所不常用的戰術,以不肯輕于冒險犧牲也。

    小商河之戰,犧牲尤大。

    我革命軍人喑嗚叱咤,一往直前,整排整排的戰士,血肉橫飛,倒在河裡,後隊幾至踏屍而過。

    奉軍氣餒,不得不敗退。

    此種悲壯沉痛的戰術,足為革命史上之無上光榮焉。

     是役也,南軍與奉軍相比,人不及其衆,械不及其精,彈不及其多,糧不及其足,而奉軍更有重炮多種,炮彈堆積如山,又有騎兵及坦克戰車等,均南軍所無者。

    惟南軍作戰之妙術,惟靠沖鋒;作戰之工具惟憑主義,卒以制勝。

    尤可笑者,奉軍雖有重炮掩護前線之步兵,然而後來簡直不敢放一炮。

    何則?因炮聲一響,南軍大喊幾聲“三字經”即有數百人向着炮煙起處,拚命越過炮火線,蜂擁前進,奪其大炮。

    奉軍上了幾回大當,于是連炮也不敢再放了。

    至于奉軍如張學良、韓麟春的第三、四方面軍團,是奉軍之精銳,甚有軍事訓練,然素乏精神訓練,士兵不知主義,不知為甚麼而戰。

    戰時軍士所倚靠者,惟在器械。

    及一遇不怕槍械大炮,并不知生死的革命軍人,自然不是敵手。

    每遇南軍一沖到前面,惟有喊“弟兄莫打”,即便雙手繳械,或跪下投降,否則棄械逃散。

    奉軍散兵,及部分撤退之兵,多為河南各寨村民繳械,以故河南民衆勢力極強,為日後“紅槍會”衆滋事張本。

    而且軍心不振,兵無鬥志。

    更有甚焉者:前敵的奉軍在火線拚命打仗,而其将領輩在後方日夜拚命打麻将,打茶圍,狂賭狂嫖。

    如此之軍隊,與萬衆一心,甘為主義犧牲之革命軍作戰,而仍能取勝者,真是千古怪事了。

     綜上觀之,則謂攻豫之勝利為精神之勝利,豈不宜乎?然而此役在京漢線大戰兩星期,南軍犧牲之人數,連傷亡共達一萬四千(見汪兆銘《報告》),政治工作人員及黨代表等陣亡者亦四五十名。

    傷亡之數,占全軍四分之一。

    犧牲之巨,比例尤甚于攻鄂、攻贛兩役。

    革命史最光榮的一章,是用我們武裝同志的寶血寫出的(政治工作人員一體武裝,故雲)。

    我們後死者,其勿忘諸!(按:以上南軍戰迹,系餘到鄭州後,向南軍同鄉戰友調查、采訪所得。

    ) 是役勝利之第二原素,即是戰略之成功。

    國民軍兼程東出,夾擊敵軍,緻使其首尾不能兼顧,卒至倉皇北遁。

    如其退兵稍遲,則前後受敵,在包圍圈内必緻全軍盡墨。

    當時南軍雖屢挫奉軍于京漢線,然而精銳損失過重,補充全無,饷械子彈及一應軍用品俱乏。

    南軍由武漢北伐,真是傾國之兵,孤注一擲,策略極為冒險,亦極為勇敢,非戰略有萬分把握,不輕易出此。

    (關于此冒險戰略,聞系鮑羅廷獻出,預計一個月内可以趕回解敵軍到漢之危。

    )奉軍則後方補充及接濟尚源源而來。

    苟南軍再獨力戰鬥,則漢之為漢,尚未可知也。

    而且當時湖北後方,夏鬥寅變于肘腋,楊森東下之師及于沙市,武漢危急萬分。

    北方戰事苟再延長,結果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