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元任就教加大

關燈
一九四七年春天在離開劍橋前我的自傳出版了,各處大報都登了廣告和最好的書評(書評全有報紙)。

    JohnDay公司本預備可賣五十萬卷,可是因為有兩個大原因未得如他們的願。

    因為那陣子中國出來的人不當,招搖太多,好些人以為中國人都是有名無實的。

    沒想到影響到我的書。

    不過各大圖書館一直到現在都有。

     AnnArbor暑期講習會一完,我們就輕裝簡便的開車到西岸加大來。

    本想耽擱一年就回國的,所以給些裝好了的木箱都留在劍橋,隻和小中三個人開車來柏克萊(Berkeley),到前托陳世骧定了顧孟餘他們的房子,因他們打算回國,就暫租給我們一年。

    那知到了,他們一改期,二改期,讓我們三個人住在旅館裡三個多月,連吃帶住每月的薪金都不夠開支,給預備的川資全貼進去用了(那時薪金照哈佛的加了八百一年)并歡迎元任常待下去發展東方學系,雷興(Ferdinandlessing)正退休,特别講座已委蔔彼得(PeterA.Boodberg)。

    但是他要留元任并給講座教授名譽給元任。

    我們并不是因此留下來,我雖然極願回國,但是元任說他的學問是國際上的有用人才,與政治一點關系沒有,而且他對政治也是一點興趣沒有,又無經驗,與現在國内無定時一點無用,還是留在外國好點。

    我說是一個中國人國際上有名也是給中國人留名,不也是一樣嗎?所以我們就一口的答應下來了,既答應不得不到退休為止了。

     十一月聯教組織又到墨西哥城開會,杭立武為總代表,要元任出席。

    元任覺得剛到加大,不便告假,教部來電,說希望務必到會,以資熟手。

    元任隻得和系主任商量隻去兩個星期。

    兩面答應了,我就和元任到了墨西哥。

    住的旅館是和英美國代表一道,因此和ArthurCompton夫婦熟的不得了,而他們也對我們好的不得了。

    有一天吳有訓和元任争論,要元任回中大(那時吳是中大校長)。

    他說話身子就溜到地上去了,大家經過看見吳在地上,元任坐在椅上不動,而我站在中間指手劃腳的争。

    大家全圍過來看,說趙太太你怎麼給兩個男人都打倒了。

    并且吳有訓不肯起身,說非得元任答應才起身,别人不知何事,有的人還去問你是不是傷的不能起身了,給我笑的說不出話來,大家才知道是在開玩笑。

    (隔了好多年,Compton看見我們還告訴人說趙太太兩拳打倒兩個男人的笑話。

    )Compton太太一天到晚和我聊天。

    這次陳之邁夫婦(第一個太太)也在場。

    有一天杭立武請我們看墨西哥在世上出名的鬥牛,雖然好玩可是我覺得殘忍的很,所以以後我不願再看了。

     一九四八年正月大女來信說昭波常病,醫生叫她送給我們看待好點,因我是醫生,而西部天氣又好與她不足分量出世的小孩身體有益,他們想送來。

    我們答應了,因此,在正月二十七号她就給我們。

    我本是一個無耐心帶小孩的人,所以還不是元任照護的多,但是關照生病等等,則是我的責任,可是洗尿布等事都是四女小中幫忙做的。

    她一直跟我們長到進高中第二年才到劍橋去的。

    所以她對人說她是我們家的老五。

    在這年四女小中也加入了加大。

    三女來思想既全家留下在美國,她為什麼不也到西部進加大呢?并且吃住在家裡要減省很多,因為元任是本校的教授,子女可以不出學費,而Radcliffe的學費又直往上長,所以她就決定到西部來了。

    因此種種緣故我們隻得買房子,西部那時租房子比在銀行借款買房子要貴多了。

     一九四八年夏天,聯教組織又來電要元任到東部GardenCity去主持暑期研習。

    有二十七國的人加入研究聯合國等問題。

    元任又是再三辭不掉。

    陳通伯并來信責以大義,又隻得開車到東部去了一個夏天。

    聯教組織派了一個美國人的助理叫Kenworthy非常攬權,要樣樣事要由他作主。

    元任覺得不過一個夏天有些事就由他去了。

    那知越來越不成話,獨斷獨行的起來,在裡面的人都不服。

    到各處參觀他也要出頭上前。

    最可笑的,到聯合國去,Tri-gvieLie秘書長回他:“我隻知是趙元任管這個事,不知是你,請你退後”。

    以後又到哥倫比亞大學參觀。

    那時艾森豪将軍是校長,出來也問那位是趙博士,他也隻好退後。

    我笑的不得了,他恨我恨極了,不要我上前。

    我對他說你們美國人,多出點錢就覺得全世界是你們的主人翁了,如此下去招來全世界的仇人。

    連他自己請來的幫手都說趙太太你的話對。

    我想那些二十七國的人大約在聯教組織告了他的專權狀态,以後就沒讓他再回去了。

     一九四九年春夏時,系主任蔔彼得要想休假一年(加大比别處休假多,每三年可以休半年,每六年可以一年,付三分之二薪水),推薦元任做系主任。

    元任不肯,但是委任已下來了,元任就去和校長RobertG.Sproul去說,我來加大就是因為不肯做校長,豈肯現在做系主任?Sproul回他幸虧你沒做校長,所以我們現在才有系主任呢。

    蔔彼得夫婦又勸元任,說你不做會派别系裡的人來做的。

    你暫做一年,明年我回來再交給我做好了。

    元任隻得做了。

    那知到一九五〇年這一年正趕上鬧誓忠年的風潮,每星期開四十多小時會,因有人不肯誓忠要辭職而要薪,董事會就定不誓忠就裁,全校無一時安靜,因此就反對校長罷課等等。

    我笑元任越不想做行政事越遇到難題。

    本系内有五個人停薪的,元用就和有薪的人提議每月抽多少津貼他們臨時家用。

    又給元任放入教授會的評議會内五十人的委員會之一。

    那時加薪的人是薪水大的每年加的多,薪水少的加的少。

    元任又提議說我們薪水高的人,大多數年歲大點,兒女都成人了。

    年輕薪水小的,有的剛成家立業,子女幼小須教育等等,應反過來,他們加的多,我們加的少才對。

    以後他們就定了大家一樣。

    那知如此一來大家舉他在評議會的委員會裡,一留就是八年。

    校長Sproul說我也知道應該如此,不過此樣樣樣都由董事會委員會定,因為誓忠之事教授很多反對這個校長的。

    但是對加大來說還是個校長功最大。

     三女來思在一九五一年夏畢業加大,第二年就得了碩士,而同時又得了人文名譽會PhiBetaKappa。

    這一年我們還做了一個怪事,就是想到家裡人亂,要給元任在後園裡蓋一間書房。

    我自己畫了一個圖樣,打算外面漆中國樣子的紅柱花頂。

    那知鄰居發生問題,說倘若一個中國式房子在公園旁(我家後園就是公園,可以看見全海灣),一定很多人來參觀,擾亂治安,不願我們蓋。

    如此隻得又改回洋式的,我畫好平面圖和房間尺寸。

    夏天正是大女夫婦在此,大婿和元任兩個人就畫了立體圖樣到市政府去申請執照,居然通過了,又向木廠去找建築的(美國大木廠往往和很大的包工和建築家常往來的)。

    正好有一個挪威人很穩的樣子。

    我們和他一細談人事上非常合式,就定了些材料,全家人幫忙,連四歲的小昭波都給一盆盆的小石子都幫着端上去,這樣就跟一個木匠就蓋起房子來了。

    更可笑在那三個月内凡是有朋友們來,都得幫忙,拿點材料上去,因為路邊到蓋房子的地點有一大段上山的路呢。

    房子到了上頂時又找了一個法國人木匠來幫忙,一直做到完工。

    可是大間裡我願意要一個壁爐,找人來一問比中央的熱氣爐還貴,我對他說這種砌磚的事,我們自己都會做的。

    工人說很好,我告訴你用多少材料,你自己去做吧。

    我就真的自己動起手來。

    每一部分市政府派來檢查都通過了。

    唯有磚照他們告訴我的數目不夠。

    我奇怪的很。

    包工人隻會說多不會說少的,隻得又買了些磚石來加入,那知都做完了,市政府人來一查,要比普通的深一尺八寸,所以用多了那些材料,但是磚都用水泥砌的,不能再改。

    市政府人說笑,你們這個房子和煙囪不但塌不了,連地震都不要緊。

    三個月蓋好了,大家好玩搬進去住了兩夜,覺得太小,又搬回頭,就給那個房子租給年輕的助教們住。

    那知一租就二十年了。

    現在元任退休後還真靠他的租錢來付稅呢。

     我們隔壁一所房子空出來出賣。

    正遇到馬鴻逵将軍來看房子,又到我們家來拜望,說正好有你們這個鄰居,又說國語,我們正好和你們往來聊天。

    因為他不會英文也不會廣東話,隻懂國語。

    可是一查他有四位太太(入境時多餘的太太算是親戚),倘若一天到晚來聊天,我們還能過嗎?我們家向來是大家埋頭做事,寫東西,看書的,那能一天到晚來人,陪人聊天呢?因此我隻得和隔壁商量請他們給賣的招牌拿去,就說已賣人,我再托人買。

    三個月後無人買我們買下來。

    因此忙了一個半月到處托人,一時找不到。

    三四兩女已經做助教了,每人每月有兩百元的收入,我不要她們的錢用,叫她們自己留着,每人手上都有幾百元,而鄰房也隻要一千五百元的現付。

    那位房主老太太希望以後每月付她,因此她可以有生活費,這樣正對我們合式,我們就定買下來了。

    那知一定好當天就有人來租,因我們隻要租錢每月夠付銀行和稅就好了,比别家房租少點,所以未過戶就租出去了。

    幾年中都是中美的朋友們來住的,一日未空下來,一個接一個的。

    這個房子旁邊有一塊空地,我們想蓋一所小點的房子,為兩女嫁後作我們自己住。

    就又雇這個木匠接着蓋下去。

    那知元任給第三個睡房的尺寸改小了六尺見方。

    成功後一看隻兩個睡房能用,在那時又是不夠,隻得又住原屋不動了。

    這所房子隻好又租人,不然每月拿什麼錢還銀行借款呢? 正在蓋房時,本條街上有一片空地出賣,是由市政府拍賣的。

    我們看看風景很好去試試看可買的下來,那知同時有十四個建築家也在場。

    一看我們也在那兒,就不敢擡價,他們想這位太太正在蓋兩所新房子,一定是一位闊太太,不必擡高價競争了,因此沒人标價,我一個人出價就得來了。

    我是和經手人去的,元任一點不知道我們買到了,我還沒到家,一位建築人就打電話到元任公事房,說你太太标到了大片地,我現在多出兩千賣給我吧。

    你們拿着這一片地無用,并且裡面有的沒路,和有坑和水,我預備了一大筆款,打算全體發展。

    你從市政府走到家就得兩千元,豈不好嗎?我一到家元任對我說,我想他們肯一口出兩千元,這個地一定很值錢的,眼前不賣。

    以前陳世骧和蔔太太都打算一道出錢買的。

    以後聽說有的沒路又有坑,等标到手,他們又不要了。

    但是拍賣是要當時(三天内)付現錢。

    我隻得打電話問大女夫婦能不能暫挪數千元,等我想到法子就還他們,因買地銀行不能押款的。

    我就給幾塊好的半賣半送的給朋友們,但是地總得給草樹弄清出來和界限分清才能賣,又花了四五千,(這是二十年前,現在一萬也弄不清),一下就賣了十三塊給錢轉過來了。

    一直到現在連我們自己還沒一家蓋房子呢。

    市政府常常來問你們這一大片地不蓋房子多可惜,若是不蓋要由官收做公園了。

    可是建築一天一天的貴起來,所以大家沒動手,因此左鄰右居知道我有四所房子和一大片地,就叫我Gragmont區的市長。

    其實房子因四女病了一陣,賣了兩所(大部須還銀行才能賣),一個錢未賺,而地也是差不多照原價賣出給朋友的,剩下來的,每一個女兒家一塊以留紀念,因為将來房子拟捐給元任名下獎學金。

     一九五二年三女得碩士,次女四女大學畢業。

    她們兩個人的成績非常好,每人都得文學、科學跟數學的三個金鑰匙,因為她們一個是數學,一個是物理。

    四女小中大學完了,就得着康奈爾的獎金和同時助教,因為康奈爾物理出名的。

    三女來思是留在加大,也在本系助教,同時讀博士學位。

    她真快,一九五四年春口試就完了,并且是優等,三點多鐘完,晚上七點就來了一個八十多人的慶祝酒會。

    我們當晚還有别的約會,所以忙的一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