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劍橋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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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放在一塊煮,因為他隻會吃不會煮,這時胡正詳常來教我做些無錫常州菜,我就和元任定了他管小孩,歸我做飯,因為我做醫生時從來不管洗弄小孩的,那些都是看護做。

    就是在日本實習時亦然,現在家裡多出了這一大些事出來了,喂、換、洗,一天到晚不知多少次,那時也沒有象現在的尿布的取換服務處,隻得自己做。

    幸虧胡來幫忙,雖然這樣忙累,可是過的非常快樂,因為一切與外面無關,隻自己關起門來過,一年隻四五次大的應酬,多數用有小孩的緣故來推辭。

    我們有時打牌,誰做莊就誰抱着如蘭,董時要如蘭叫他幹爹。

    王瑞娴說你叫我什麼呢?我們說叫幹媽好了,這一叫居然叫成了!我們兩人定了無論如何四年才回國,雖然各處來信叫元任回國,我們總回等等再說。

    每年一次中國學生會的時候,我們總去加入,如蘭就由他們大家輪流的抱,其中李濟之和錢端升兩個人抱的最多。

    有一次他們把小孩抱去了,我們兩人就和大家賽船,我們的第一到目的地,大家說因為我們兩個人同心的緣故,所以比别人賽的快。

     如蘭八個月就會站和扶着走路,我們就給她放在一個小孩玩的四方欄杆裡,她就帶着欄杆到處撞。

    元任彈琴時總是給她連小床放在鋼琴旁邊,元任一面彈她就一面哼一面搖。

    有一次她忽然不搖了,停在那兒臉都漲的通紅的,元任說别動,等他給這一段彈完了再來弄!等到元任彈完了再看那一床的,小孩子一身的,又糊的一手的,滿屋子空氣裡的&hellip&hellip,我看見了又好氣又好笑,我說元任為什麼不早叫我,他說一個孩子的音樂教育要早打好基礎,不可以把整段的樂曲随便中斷的,并且說好了孩子的雜事是歸他管的嘛。

    我說這樣一來不是我的事更多了嗎?洗人、洗被單褥子等等,忙了大半天,諸如此類的事常有,我們到現在還常拿他來當笑談,這都是讀書人帶小孩的現象。

     到一九二三年哲學系主任又出主意要給元任向一個基金會請長期款,要正式成立一系,元任雖然想待下去,可是我們家裡又出了事了。

    一個不小心,第二個孩子又快來了。

    (說到“不小心”,早知道孩子那麼好看,也不避孕了。

    其實用藥用罩子等等,是沒有百分之百靠得住的,現在雖用吃藥的方法,也還在試驗時期,又須研究副作用,可是在美國有的州規定一家已有了四個以上孩子,若是要避孕的話,男人就可以由醫生手術結紮輸精管,又無大礙,又可以幾乎完全靠得住。

    )我覺得我到美國後又沒學,隻生孩子做老媽子事,頗不值得,還是早點回國好,等到中文系一正式化,就不好意思說走就走了。

    元任也跟他們再三商量,他們說不管如何,先用你的名字去請款好了,成功再說,那知一請就成功,給了好幾年的講座和很高的初級教授薪金,每四年可以給連家屬的川資回國一趟,由一九二三年九月起。

    元任雖然當時接受了,可是有言在先說第二年也許回國的,那時候因清華要改大學制,另立研究院,拟請幾位大教授。

    張彭春屢次來信說元任已被提名在内,同時東南大學郭秉文先生也早來信請。

    (雖答應過他們去教書,後因他們正鬧校長風潮,楊杏佛有意要元任去長校,元任不敢去了,前文已提過。

    )五月十四日第二女孩新那又出世了。

    上文說好看,可是一生下來頭是歪的,眼睛一高一低,後來真是越長越美。

    (以後真是轟動了劍橋三百多名中國學生,)現在元任既帶了大的,第二的隻好由我帶了,到了第二個我們對帶小孩和家事的習慣也熟了一點,那時候還沒有現在所謂“坐看孩子”的制度。

    有一天鄰居的一個七歲的女孩兒走來問要不要人看孩子?說她特别喜歡看“哭孩子”,從此她就天天下午來推着如蘭出去玩一兩小時,這樣子使我有點清閑。

    可是我總覺得我都是做了些不關緊要的事,美國一些太太們的應酬并不是我不懂英文的緣故對我無興趣,根本老是那一套我就沒興趣,(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很少到,這也是我不學開車理由之一,不然得天天忙着開車接送人。

    )再加我生母來信,從我走後生父去世,她很想見見我們,所以我同元任說還是回國吧。

    元任和主任談,他必須提議找一個哈佛畢業的人來代替,他認識陳寅恪,元任寫信給寅恪,他回信才妙呢,他說對美國一無所戀,隻想吃波士頓醉香樓的龍蝦,這當然是不要來的開玩笑的說法了。

    其時胡先骕正在哈佛,對元任說,梅光迪因離婚的緣故想出來,可否推薦,元任雖知他們是學衡派反對白話的,但元任為人向不以門戶之見來埋沒人才的,所以一口答應薦他。

    他一來了,當然注重的内容跟方法都近乎舊時咬文嚼字的風氣,不是從語言方面入手了。

    後來哈佛燕京學社成立,一年一年的人才、設備漸漸的豐富起來,元任在戰時軍訓科中又給中國語言的教學打了些強心針,以後哈佛的中文才漸漸的有文白古今新舊并重的局面,比方那個小如蘭,她的專科一直到碩士都是西樂,博士論文才是宋代音樂史料,後來在遠東系教的有二十年的口語,在音樂系教的是關于中國音樂學,也是代表近代遠東研究傾向于各方面平均發展的一般。

    不過這是後話。

    我再接着說那年回清華的事情。

     一九二四年正月張彭春又來信說清華決定辦研究院拟聘請四大教授,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和陳寅恪(所謂導師、照相及人名見同學錄),一定要元任答應,我說元任你不答應,我得答應了。

    (因此傳出去,以後好多事人家都來和我商量,例如以後朱骝先先生要元任去長中央大學,初元任不答應,第二、三次就來電報給我,可是這次我也沒答應。

    )元任說雖然答應清華但還須到歐州一年,一面遊曆,一面他還要和有些人談談,并且說我出來三年一點沒休息沒玩到,到歐後一定把小孩托人照應,我們自己自由一下。

    從三月起我就把些家具等,慢慢的賣绐人家,霍金夫婦聽見了大不以為然,我們就解說給他聽的種種理由,他們也無辦法。

    (不過一直到現在霍先生每次見到我們,還是怪我不鼓勵元任回到哲學系去,每見必說:“步偉,你知不知道元任是我所知道的人當中哲學最有希望的?”我就回他隻怪元任知道的東西太多,興趣太廣了,所以往往就各面亂跑不回家了。

    他就大笑打打我。

    他今年九十三歲了,還健康的很,是元任考博士論文的主席。

    他太太幾年前死了,他們兩個人真是中國人的好朋友,誠誠實實的對人,不象一般外國人花言巧語的。

    我寫食譜就是他太太再三要我寫的,所以以後書出來,前面有注明是緻獻給他太太的。

    ) 如此混了三年,元任得着的不少,我呢,得兩個可愛的小孩和不少的美國朋友。

    我們五月底離開劍橋,先到紐約待一下看看山格夫人,研究一下生産限制的事,我是打算回國後專做一下這類的事,預備好幫助貧窮的人。

     這次離美國大女如蘭才兩歲多,二女新那才幾個月,還不會說話,她會說話時是在法國人家起頭的,所以她的第一的語言是法國話,一直回到清華後才漸漸的說中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