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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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溫興緻勃勃地跑近家門時,聽見大門口有馬車的鈴聲。

     “唔,這是從火車站來的,”他想,“現在正好是莫斯科來的火車到達的時間……這會是誰呢?說不定是尼古拉哥哥?他說過的:‘也許到礦泉療養,也許就上你那兒。

    ’”最初一刹那間,他感到害怕和不快,擔心尼古拉哥哥到這裡來,會擾亂他在春天的歡樂心情。

    但他為這種想法害臊。

    他立即敞開了心扉,滿懷親切和喜悅,衷心希望來的人就是他哥哥。

    他策馬轉過老槐樹,看見一輛從火車站來的三套馬雪橇和一位穿毛皮大衣的先生。

    這人不是他哥哥。

    “啊,但願是個有趣的人,跟他好好聊聊,”他想。

     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和廚師盡力要把飯菜做得特别可口,但是兩位饑腸辘辘的朋友一坐下來,沒等到上正菜,就大嚼黃油面包、鹹雞和腌蘑菇。

    廚師本想露一手他的烤餡餅讓客人歎賞,可是萊溫竟等不及餡餅做好就叫上湯。

    盡管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吃慣了珍馐美馔,他也覺得這裡的飯菜味道好極了。

    草浸酒,面包,黃油,尤其是鹹雞,還有蘑菇、野芝麻湯、白汁雞、克裡米亞白葡萄酒,所有這些都鮮美無比,妙不可言。

     這時候,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端着蜜餞走進來。

     萊溫望了望窗外:夕陽漸漸落下光秃的樹梢。

     萊溫把客人領到專門招待來人的房間裡,他的行李——一個旅行包、一支裝在套子裡的獵槍和一袋雪茄也拿了進去,讓他在那裡梳洗更衣,自己則趁空來到賬房裡吩咐耕地和三葉草的事。

    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一向很顧及家族的體面,她在前廳裡遇到萊溫,問他怎樣準備晚飯。

     萊溫回來時,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已梳洗完畢,笑容滿面地從房裡出來。

    兩人一起上樓。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講了許多有趣的新聞。

    其中萊溫特别感興趣的是,謝爾蓋哥哥打算今年夏天到鄉下來看他。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笑了。

    “一言為定”是裡亞比甯的口頭禅。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眼睛裡閃出快樂的光。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明白他的意思,望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也下了樓,小心翼翼地取下帆布套,打開漆得油光光的槍匣,動手裝配他那支貴重的新式獵槍。

    庫茲馬預感到會有不少酒錢,就緊跟着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幫他穿襪提靴,而那一位也樂得讓他效勞。

     奧布隆斯基素知分寸,見萊溫怕談謝爾巴茨基家的事,就隻字不提,這使萊溫很感激。

    但現在萊溫倒很想知道那件使他苦惱的事,隻是難以啟齒。

     在這美妙的春日,他感到,即使回想起她來也絲毫沒有痛苦。

     關于基季和謝爾巴茨基一家的情況,斯捷潘·阿爾卡季奇隻字未提。

    他隻轉達了他妻子的問候。

    萊溫感激他這樣知道分寸,非常歡迎他來作客。

    萊溫在離群索居的日子裡,總是有許多想法和感觸無人訴說。

    現在他可以向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盡情地傾吐。

    他向他傾訴詩意盎然的春之歡樂,他在農業上的失敗和計劃,他對所讀書籍的想法和意見,特别是他那篇著作的構思——他自己還沒有注意到,他的立足點竟是批判一切舊的農學著作。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一向和藹可親,善解人意。

    他這次來更顯得可愛可親。

    萊溫發現他對自己還很尊敬,像是懷有一份溫情,感到很愉快。

     他們從屋裡出來時,敞篷馬車已經停在台階邊。

     “那還是不要研究的好。

    ” “那麼,你的事情怎麼樣?”萊溫問對方,他覺得光是考慮自己的問題也不大好。

     “該走了,該走了,”他說。

    “庫茲馬,套車!”說着就跑下樓去。

     “算了,還是坐車去吧,”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着走到馬車旁。

    他坐上去,用虎皮毯子裹好腿,點着了雪茄煙。

    “你怎麼不抽煙!雪茄可不是普通的享受,它象征着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

    這才是生活!多麼美好!我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