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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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ash媚利呢？&rdquo
&ldquo媚利是一個頂頂溫柔的夢，是我夢境的一部分。
假如不曾有過戰争，我就會像個旁觀者那樣，滿足于觀察生活，自己并不參加進去，就這樣過一輩子，到末了快快活活地埋葬在十二橡樹的墓地裡。
可是戰争來了，真實的生活沖擊了我。
我第一次參加戰鬥&mdash&mdash那是在牧牛場那地方，你也許還記得&mdash&mdash我親眼看見童年的夥伴被炸成碎片，聽見馬兒垂死的悲鳴，領略到看見被我擊中的敵人噴出鮮血而倒地時我心裡的那種難受的滋味。
可是戰争中最壞的還不是這些事，斯佳麗。
最壞的事是你不得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rdquo &ldquo我在生活中從來不跟别人接近，僅有的幾個朋友也是經過慎重挑選的。
可是戰争教育了我，我過去創造的是和一些夢中人生活在一起的一個自己的天地。
戰争還教育了我真正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可是沒有教育我怎樣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而且我怕我永遠也學不會這一點。
現在我明白，要想養活妻子和兒子，我就得在那些跟我毫無共同之點的人們中間，去開辟一條生活道路。
你，斯佳麗，遭遇了艱難險阻，而你能主宰生活。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哪裡能容我存身呢？我怕就怕在這裡。
&rdquo 斯佳麗聽着他低沉悅耳的話語中有點凄涼，可是卻不能理會他的意思。
她捕捉他的片言隻語，想揣摩出其中的含義，可是他那些話像野鳥似的從她的手中撲騰飛去，她實在把握不住。
她隻覺得像是有一根殘酷的生刺的棒在驅趕着他，可是不明白那棒究竟是什麼東西。
&ldquo斯佳麗，我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凄涼的現實才使我明白過來，我個人的影子戲已經不複存在了。
也許就在牧牛場親眼看到被我開槍打死倒在血泊中的人那最初的五分鐘裡。
總之我明白從此我再也不是個旁觀者了。
我忽然發現自己站在舞台上，帷幕已經拉開，我正在手足無措地擺動姿勢，扮演一個角色。
我那小小的内在天地給一些人侵占了，那些人的思想跟我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的行為就像霍屯督人75一樣陌生。
他們拿污穢的腳踐踏我的天地，在情況糟到無法容忍的時候，他們沒有給我留下一席容身之地。
我在俘虜營裡曾經想過：但等戰争結束，我就可以回到我原來的生活，原來的夢幻中去，繼續看我的影子戲，可是，斯佳麗，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當前的處境是比戰争還壞，比俘虜營還壞&mdash&mdash對我來說，甚至比死還壞。
&hellip&hellip所以。
你瞧，斯佳麗，因為害怕我正在受着懲罰呢。
&rdquo &ldquo可是，艾希禮，&rdquo斯佳麗在困惑的泥淖中竭力掙紮，&ldquo如果你害怕我們會挨餓，那麼&mdash&mdash那麼&mdash&mdash哦，艾希禮，我們總會有辦法的！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rdquo 他那澄澈的灰色大眼睛回到她的臉上，不無贊賞地注視着她。
可是不久那目光又忽然變得漠然，于是她知道他腦子裡想的，并不是關于挨餓的事，不由得心向下一沉。
她每次跟他在一起，兩人都像是用不同的語言在交談着似的。
可是她因為愛他愛得非常之深，一見到他那漠然的眼光，就仿佛太陽忽然沉落，自己陷入黃昏的寒露之中一樣。
她真想一把摟住他的雙肩，好讓他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書本上或者他夢境裡虛幻的東西。
她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夠和他心心相印。
那是多年以前，在他從歐洲旅遊歸來，站在塔拉的台階上，微笑看着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時不向往着的。
&ldquo挨餓可不是件愉快的事，&rdquo他說，&ldquo我有過切身的體會，可是我并不怕挨餓。
我害怕的是要面對一種新的生活，要失去那種優哉遊哉的往日生活中的美。
&rdquo 斯佳麗覺得心灰意冷，她想他的話大概隻有媚蘭聽得懂。
媚利跟他老是談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什麼詩歌啦，書本啦，夢境啦，月光跟星辰之類，她怕的東西，他卻并不害怕。
他不怕饑餓煎熬，不怕寒風凜冽，也不怕被從塔拉攆出去。
他害怕的東西是她所不能理解也是她所無法想象的東西。
在這個殘破的世界上，除了饑餓、寒冷和無家可歸以外，還有什麼是可怕的呢？ 可是她本來還以為隻要用心傾聽艾希禮的話，她就能夠弄明白如何跟他對話。
&ldquo哦，&rdquo她失望地喊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個孩子打開一個裝潢得很美麗的包裹而裡面卻空無一物似的。
艾希禮聽見她的聲音，歉疚地露出了憂郁的微笑。
&ldquo原諒我跟你說這些，斯佳麗。
我沒法叫你理解我，因為你不知道害怕兩字的意義。
你有一顆勇猛的心，而又完全沒有想象力。
我羨慕你的這兩種品質。
你從來不怕面對現實，也從來不像我那樣，想要逃避現實。
&rdquo &ldquo逃避！&rdquo 他說到現在，仿佛隻有這兩個字是她能夠理解的。
這麼說，艾希禮跟她一樣，已經倦于鬥争，想要逃避了。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ldquo哦，艾希禮，&rdquo她嚷道，&ldquo你錯啦。
我也想到逃避。
我對這一切厭煩透了！&rdquo 他揚了揚眉毛，不信她這話是真的。
斯佳麗伸出一隻手，急切而狂熱地擱在他的肩膀上。
&ldquo你聽我說，&rdquo她急忙說道，像連珠炮似的把話吐出來，&ldquo我對這一切厭煩透了，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為了食物為了錢拼死拼活地幹，我拔草鋤地摘棉花，我種地累得幾乎站立不住。
我跟你說，艾希禮，南方已經完了！南方已經被北佬，被解放了的黑鬼和拎包投機家占去了，什麼也沒有給我們留下。
艾希禮，我們倆逃走吧！&rdquo 艾希禮敏銳地盯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來看她的臉，這時，她的臉紅得像火燒一樣。
&ldquo是的，我們倆一起逃走&mdash&mdash不要去管他們！我不想為他們再去忙忙碌碌了。
有人會去照顧他們的。
對于不能照顧自己的人，總會有人來照顧的。
哦，艾希禮，我們逃走吧，你和我兩個人。
我們可以到墨西哥去&mdash&mdash那裡的軍隊需要軍官。
我們在那裡會幸福的。
我來給你做事，艾希禮，無論什麼事我都給你做。
你知道你并不愛媚蘭&mdash&mdash&rdquo 他臉上現出一副遭受了打擊的苦惱相，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她那滔滔不絕的話給堵住了。
&ldquo那天你跟我說過，跟媚蘭比，你是更愛我的&mdash&mdash哦，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我曉得你沒有變心！我敢肯定你沒有變心！你剛才還說她不過是一個夢罷了&mdash&mdash哦，艾希禮，我們走吧！我能夠使你幸福。
不管怎麼，&rdquo她惡毒地加上一句，&ldquo媚蘭不能&mdash&mdash方丹大夫說她不能再生孩子，可是我能夠給你&mdash&mdash&rdquo 他的兩隻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痛起來。
她不說話了，屏住了呼吸。
&ldquo我們得把那天在十二橡樹的事忘掉。
&rdquo &ldquo你以為我能夠忘掉嗎？你自己忘掉沒有呢？你能夠說真話你不愛我嗎？&rdquo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迅速答道： &ldquo是的。
我并不愛你。
&rdquo &ldquo那是謊話。
&rdquo &ldquo就算我說的是謊話，&rdquo艾希禮的聲音極其平靜，&ldquo這種事也是無法讨論的。
&rdquo &ldquo你是說&mdash&mdash&rdquo &ldquo你以為&mdash&mdash就算我非常不喜歡媚蘭和她的孩子&mdash&mdash我能夠撇下她們一走了之嗎？你以為我能夠叫媚蘭心碎，由着她們靠人家的周濟過活嗎？斯佳麗，你是不是瘋啦？你難道把忠誠兩個字全忘記光啦？你不能扔下你的父親和妹妹，就像我不該扔下媚蘭和小博一樣。
你疲倦也好，不疲倦也好，既然他們在這裡，你就得負擔他們，這是你的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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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曾有過戰争，我就會像個旁觀者那樣，滿足于觀察生活，自己并不參加進去，就這樣過一輩子，到末了快快活活地埋葬在十二橡樹的墓地裡。
可是戰争來了，真實的生活沖擊了我。
我第一次參加戰鬥&mdash&mdash那是在牧牛場那地方，你也許還記得&mdash&mdash我親眼看見童年的夥伴被炸成碎片，聽見馬兒垂死的悲鳴，領略到看見被我擊中的敵人噴出鮮血而倒地時我心裡的那種難受的滋味。
可是戰争中最壞的還不是這些事，斯佳麗。
最壞的事是你不得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rdquo &ldquo我在生活中從來不跟别人接近，僅有的幾個朋友也是經過慎重挑選的。
可是戰争教育了我，我過去創造的是和一些夢中人生活在一起的一個自己的天地。
戰争還教育了我真正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可是沒有教育我怎樣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而且我怕我永遠也學不會這一點。
現在我明白，要想養活妻子和兒子，我就得在那些跟我毫無共同之點的人們中間，去開辟一條生活道路。
你，斯佳麗，遭遇了艱難險阻，而你能主宰生活。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哪裡能容我存身呢？我怕就怕在這裡。
&rdquo 斯佳麗聽着他低沉悅耳的話語中有點凄涼，可是卻不能理會他的意思。
她捕捉他的片言隻語，想揣摩出其中的含義，可是他那些話像野鳥似的從她的手中撲騰飛去，她實在把握不住。
她隻覺得像是有一根殘酷的生刺的棒在驅趕着他，可是不明白那棒究竟是什麼東西。
&ldquo斯佳麗，我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凄涼的現實才使我明白過來，我個人的影子戲已經不複存在了。
也許就在牧牛場親眼看到被我開槍打死倒在血泊中的人那最初的五分鐘裡。
總之我明白從此我再也不是個旁觀者了。
我忽然發現自己站在舞台上，帷幕已經拉開，我正在手足無措地擺動姿勢，扮演一個角色。
我那小小的内在天地給一些人侵占了，那些人的思想跟我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的行為就像霍屯督人75一樣陌生。
他們拿污穢的腳踐踏我的天地，在情況糟到無法容忍的時候，他們沒有給我留下一席容身之地。
我在俘虜營裡曾經想過：但等戰争結束，我就可以回到我原來的生活，原來的夢幻中去，繼續看我的影子戲，可是，斯佳麗，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當前的處境是比戰争還壞，比俘虜營還壞&mdash&mdash對我來說，甚至比死還壞。
&hellip&hellip所以。
你瞧，斯佳麗，因為害怕我正在受着懲罰呢。
&rdquo &ldquo可是，艾希禮，&rdquo斯佳麗在困惑的泥淖中竭力掙紮，&ldquo如果你害怕我們會挨餓，那麼&mdash&mdash那麼&mdash&mdash哦，艾希禮，我們總會有辦法的！我知道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rdquo 他那澄澈的灰色大眼睛回到她的臉上，不無贊賞地注視着她。
可是不久那目光又忽然變得漠然，于是她知道他腦子裡想的，并不是關于挨餓的事，不由得心向下一沉。
她每次跟他在一起，兩人都像是用不同的語言在交談着似的。
可是她因為愛他愛得非常之深，一見到他那漠然的眼光，就仿佛太陽忽然沉落，自己陷入黃昏的寒露之中一樣。
她真想一把摟住他的雙肩，好讓他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書本上或者他夢境裡虛幻的東西。
她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夠和他心心相印。
那是多年以前，在他從歐洲旅遊歸來，站在塔拉的台階上，微笑看着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時不向往着的。
&ldquo挨餓可不是件愉快的事，&rdquo他說，&ldquo我有過切身的體會，可是我并不怕挨餓。
我害怕的是要面對一種新的生活，要失去那種優哉遊哉的往日生活中的美。
&rdquo 斯佳麗覺得心灰意冷，她想他的話大概隻有媚蘭聽得懂。
媚利跟他老是談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什麼詩歌啦，書本啦，夢境啦，月光跟星辰之類，她怕的東西，他卻并不害怕。
他不怕饑餓煎熬，不怕寒風凜冽，也不怕被從塔拉攆出去。
他害怕的東西是她所不能理解也是她所無法想象的東西。
在這個殘破的世界上，除了饑餓、寒冷和無家可歸以外，還有什麼是可怕的呢？ 可是她本來還以為隻要用心傾聽艾希禮的話，她就能夠弄明白如何跟他對話。
&ldquo哦，&rdquo她失望地喊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個孩子打開一個裝潢得很美麗的包裹而裡面卻空無一物似的。
艾希禮聽見她的聲音，歉疚地露出了憂郁的微笑。
&ldquo原諒我跟你說這些，斯佳麗。
我沒法叫你理解我，因為你不知道害怕兩字的意義。
你有一顆勇猛的心，而又完全沒有想象力。
我羨慕你的這兩種品質。
你從來不怕面對現實，也從來不像我那樣，想要逃避現實。
&rdquo &ldquo逃避！&rdquo 他說到現在，仿佛隻有這兩個字是她能夠理解的。
這麼說，艾希禮跟她一樣，已經倦于鬥争，想要逃避了。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ldquo哦，艾希禮，&rdquo她嚷道，&ldquo你錯啦。
我也想到逃避。
我對這一切厭煩透了！&rdquo 他揚了揚眉毛，不信她這話是真的。
斯佳麗伸出一隻手，急切而狂熱地擱在他的肩膀上。
&ldquo你聽我說，&rdquo她急忙說道，像連珠炮似的把話吐出來，&ldquo我對這一切厭煩透了，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為了食物為了錢拼死拼活地幹，我拔草鋤地摘棉花，我種地累得幾乎站立不住。
我跟你說，艾希禮，南方已經完了！南方已經被北佬，被解放了的黑鬼和拎包投機家占去了，什麼也沒有給我們留下。
艾希禮，我們倆逃走吧！&rdquo 艾希禮敏銳地盯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來看她的臉，這時，她的臉紅得像火燒一樣。
&ldquo是的，我們倆一起逃走&mdash&mdash不要去管他們！我不想為他們再去忙忙碌碌了。
有人會去照顧他們的。
對于不能照顧自己的人，總會有人來照顧的。
哦，艾希禮，我們逃走吧，你和我兩個人。
我們可以到墨西哥去&mdash&mdash那裡的軍隊需要軍官。
我們在那裡會幸福的。
我來給你做事，艾希禮，無論什麼事我都給你做。
你知道你并不愛媚蘭&mdash&mdash&rdquo 他臉上現出一副遭受了打擊的苦惱相，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她那滔滔不絕的話給堵住了。
&ldquo那天你跟我說過，跟媚蘭比，你是更愛我的&mdash&mdash哦，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我曉得你沒有變心！我敢肯定你沒有變心！你剛才還說她不過是一個夢罷了&mdash&mdash哦，艾希禮，我們走吧！我能夠使你幸福。
不管怎麼，&rdquo她惡毒地加上一句，&ldquo媚蘭不能&mdash&mdash方丹大夫說她不能再生孩子，可是我能夠給你&mdash&mdash&rdquo 他的兩隻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痛起來。
她不說話了，屏住了呼吸。
&ldquo我們得把那天在十二橡樹的事忘掉。
&rdquo &ldquo你以為我能夠忘掉嗎？你自己忘掉沒有呢？你能夠說真話你不愛我嗎？&rdquo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迅速答道： &ldquo是的。
我并不愛你。
&rdquo &ldquo那是謊話。
&rdquo &ldquo就算我說的是謊話，&rdquo艾希禮的聲音極其平靜，&ldquo這種事也是無法讨論的。
&rdquo &ldquo你是說&mdash&mdash&rdquo &ldquo你以為&mdash&mdash就算我非常不喜歡媚蘭和她的孩子&mdash&mdash我能夠撇下她們一走了之嗎？你以為我能夠叫媚蘭心碎，由着她們靠人家的周濟過活嗎？斯佳麗，你是不是瘋啦？你難道把忠誠兩個字全忘記光啦？你不能扔下你的父親和妹妹，就像我不該扔下媚蘭和小博一樣。
你疲倦也好，不疲倦也好，既然他們在這裡，你就得負擔他們，這是你的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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