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燈
足無措,咳嗽了幾聲,卻不敢朝她看,怕看到她流淚使他自己傷心。

     &ldquo他是個英雄,斯佳麗,把這告訴媚蘭,叫她寫信告訴他的幾個女兒。

    他年紀雖大,仍不失為一名好戰士,是一顆炮彈擊中了他,炮彈剛好落在他和他的馬身上,炸斷了那馬的&mdash&mdash我隻好親手開槍把它打死了。

    可憐的家夥。

    一匹多好的小牝馬。

    你最好把這件事也寫信給塔爾頓太太說一聲,那馬簡直是她的寶貝,給我把中飯包好,孩子,我得走了。

    好啦,親愛的,不要過于傷心,一個老年人做了年輕人的事,難道還有比這樣的死更好的嗎?&rdquo &ldquo哦,他本不該死的,他根本不該去打仗。

    他應該活着看他的孫子長大,然後平平安安地死在床上,哦,他為什麼要去打仗,他恨打仗,而且他本來就不贊成脫離聯邦的這種主張。

    &rdquo &ldquo我們中間有好多人都是那樣想的,不過那又有什麼用處呢?&rdquo亨利叔叔情緒惡劣地擤擤鼻子。

    &ldquo你以為我這樣一把年紀,還喜歡叫北佬當靶子打?可是對一個上等人說來,現在别無選擇。

    跟我吻别吧,孩子,不用為我擔心。

    我會平平安安地挺過這場戰争的。

    &rdquo 斯佳麗吻了他一下,聽見他走下台階,走進黑暗中去。

    又聽見院門門栓的咔嗒聲。

    她伫立片刻,看着手中的遺物,然後轉身上樓去把這消息告訴媚蘭。

     到了七月末,傳來了不受歡迎的消息。

    正如亨利叔叔所預言的,北軍重新掉頭直指瓊斯博羅。

    他們曾在城南四英裡外的地方切斷了鐵路線,但是被邦聯騎兵擊退了,工兵部隊冒着烈日,揮汗如雨,又把鐵路線修複了。

     斯佳麗憂心如焚,她等待消息整整等了三天,恐懼與時俱增,後來收到傑拉爾德的來信,這才放下心來。

    敵軍并沒有到達塔拉。

    他們聽到戰鬥的槍炮聲,但是沒有看到北佬。

     傑拉爾德在信上把北佬沿鐵路線被擊退的情景,大肆吹噓了一番,聽起來仿佛這偉大的業績完全是他單槍匹馬完成的。

    他描繪軍隊的英勇戰績整整用了三張信箋。

    隻在信的末尾,稍稍提了一筆說卡琳病了,奧哈拉太太說卡琳害的是傷寒,不過病情不重,叫斯佳麗不要擔心,現在千萬不要回家,哪怕鐵路上很安全也不要回來。

    奧哈拉太太回想起亞特蘭大剛剛被困時,斯佳麗沒有帶着韋德回家,現在反而覺得很高興。

    她叮囑斯佳麗一定要到教堂裡去做念珠祈禱,願聖母保佑卡琳早日恢複健康。

     斯佳麗看到最後一句話,不覺良心受到譴責,因為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上教堂去了。

    這要是在以前,她會感到罪孽深重,可是現在好像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她還是聽母親的話,到她自己的房間裡匆匆念了一遍《玫瑰經》。

    等念完站起身來,也不像以往那樣,覺得有什麼安慰。

    這一陣子以來,她覺得盡管千千萬萬的人每天都向上帝禱告,可是上帝卻并不理會她,也不理會邦聯和整個南方了。

     那天夜裡,她坐在前廊上,把傑拉爾德的信揣在懷裡,以便不時可以觸摸到它,使她覺得塔拉和埃倫都跟她靠得近了一些。

    客廳窗口的一盞燈,把奇特的金色光影,投在藤蔓攀緣的黑暗的走廊上,糾結成塊的大片黃薔薇和忍冬花在她周圍築起一道混合芳香的屏障。

    夜間萬籁俱寂。

    夕陽西下以後,連一聲槍響也沒有,世界仿佛沉默了。

    斯佳麗坐在搖椅裡,前後搖晃着,感到十分孤寂和痛苦。

    她自從讀了塔拉的來信以後,就渴望有個人和她作伴,哪怕是梅裡韋瑟太太也行。

    可是梅裡韋瑟太太正在醫院裡值夜班,米德太太在家裡準備宴請從前線歸來的菲爾,媚蘭已經入睡,甚至不會有偶然來訪客人的希望。

    最近一個星期,上門的客人一個也沒有,因為凡是能走動的男人,如果不是守在壕溝裡,就一定去瓊斯博羅郊區追逐敵人。

     像現在這種孤獨的時刻她是不常有的,也是她不喜歡的,她隻要一靜下來,必然會左思右想,可是在這些日子裡,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叫人開心的事來。

    她跟别的人一樣,已經養成了想過去、想死者的習慣。

     今晚,亞特蘭大一片寂靜,寂靜得使她可以閉上眼睛想象她回到了甯靜的塔拉鄉間,那種田園生活過去并沒有改變,現在也沒有改變。

    然而她明白縣裡的現實生活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

    她想起塔爾頓家四弟兄,那一對紅頭發的雙胞胎弟兄、湯姆和博伊德,一陣深深的悲痛哽塞在她的喉頭。

    斯圖或者布倫特本來是可能成為她的丈夫的,可是現在,戰争結束以後,等她活着回到塔拉,她再也聽不見他們在雪松大道上狂呼亂叫地縱馬奔馳了。

    那舞跳得極好的雷福德·卡爾佛特,也絕不可能再邀她做舞伴了,還有芒羅家的男孩子跟喬·方丹,以及&mdash&mdash &ldquo哦,艾希禮!&rdquo她把頭埋在兩手手掌裡,啜泣起來,&ldquo如果你離開人世,我是永遠無法适應生活的。

    &rdquo 她聽見院門咔嗒一響,忙擡起頭來,拿手擦擦眼淚,她站起身一看,原來是白瑞德,手裡拿着一頂闊邊巴拿馬帽,正從小道走來。

    她那天在五角場從他的馬車上不顧一切地跳下來以後,一直沒見到過他。

    那天她曾跟他說過,從此她再也不願看見他。

    可是此刻她正想有個人陪她談話,好叫她不要老是想着艾希禮,所以就把那回的事抛諸腦後了。

    白瑞德則顯然已經忘掉或者假裝忘掉了當初那尴尬的場面,因為他坐在她腳下的最後一級台階上并沒有提起他們上回的分歧。

     &ldquo這麼說你沒有去梅肯逃難!我聽說皮特小姐走了,以為你也一定走了。

    所以我看見這裡有燈光,便進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留在這兒?&rdquo &ldquo陪媚蘭呗。

    你曉得,她&mdash&mdash嗯,她眼前不能逃難。

    &rdquo &ldquo唷,&rdquo他說,她從燈光下看見他皺起了眉頭,&ldquo你是說威爾克斯太太還沒走嗎?我從沒聽見過這種蠢事。

    她這種情況留在這裡是非常危險的。

    &rdquo 斯佳麗沒有吭聲,隻覺局促不安,因為媚蘭的情況是不适合跟一個男人商量的。

    使她局促不安的還因為白瑞德竟會知道媚蘭會有危險。

    一個單身漢具有這方面的知識總有點不太像話吧。

     &ldquo你怎麼不想到我也可能遇到危險呢?這未免對女性有點不夠殷勤吧。

    &rdquo她尖刻地說。

     他兩眼不停地閃動着,分明很覺有趣。

     &ldquo我随時準備支持你對付北佬。

    &rdquo &ldquo你這麼說,我不明白究竟算不算是一種恭維,&rdquo她沒有把握地問道。

     &ldquo不是,&rdquo他回答。

    &ldquo你要到什麼時候才不再從男人最輕率的言談中尋找對你的恭維呢?&rdquo &ldquo等我死在床上的時候,&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