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住處和食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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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一個非常可怕的聲音,使我簡直沒法表達它有多恐怖。

    我隻能說我聽懂了他的意思:“由于這一切事情都未曾促使你忏悔,現在你必須死。

    ”他說罷這話,我想,他就會舉起手中的長矛,把我刺死。

     凡是讀到這篇叙述的人,都不可能指望,我面對這個恐怖的景象,還有能力描述這種使我魂飛魄散的恐怖。

    盡管這是做夢,盡管我僅僅是在夢中經曆了這些可怕的事情,我醒過來以後發現那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我還是不可能叙述它給我留下的印象。

     甚至我在後來經過了适當的考慮,認清了自己的處境:我已經被抛棄在這個可怕的地方,遠離人類,沒有一丁點兒得救的希望,或者說脫困的前景,但我一看到我還有活下去的前景,不至于活活餓死,苦惱的感覺就一股腦兒消失了。

    我開始變得非常自在,着手幹起好讓自己活下去和填飽肚子的活兒來,而壓根兒沒把我的身陷困境的苦惱看做是上帝對我的一種懲罰。

    我的腦子裡幾乎沒有這種想法。

     我的日記中提到過,大麥的生長,起先對我有那麼一點兒影響,開始嚴肅地打動了我;隻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包含着一個奇迹,我就不免感動。

    但是,那種想法一旦消除,由它引發的印象,像我已經說過的那樣,也随着消失了。

     甚至地震,盡管在大自然中沒有什麼比它更可怕的東西了,或者說沒有什麼比它更直接地指引着我去相信那種看不見的上帝的力量,隻有那種力量才能使一切這樣的事情發生;然而最初的驚慌一過去,它給我的印象也就消失了。

    我不再想到上帝和他的懲罰,因為我要是生活在最欣欣向榮的生活環境中也不會想到上帝的話,那我就更不會想到我眼下身處困境的苦惱是他一手造成的了。

     不過,眼下我害起病來了,眼前忽忽悠悠地出現了種種悲慘的死亡景象。

    在身心極度失調的強大壓力下,我的精神委靡了;我的精力被來勢洶洶的高燒耗盡了;我的沉睡了這麼久的良心卻開始醒過來了;我開始責備自己過去的生活。

    在那種生活中我是不同尋常地放蕩不羁,終于激怒了公正的上帝,他就把我置于不同尋常的打擊之下,居然用這樣懲罰性的措施來整治我。

     在這段時間裡,在這個故事開頭的時候,我提到過的父親好意的勸告和他的預言出現在我的腦子裡,這就是,要是我采取了那個愚蠢的舉動的話,上帝不會保佑我的,我将來可能在陷入困境、求援無門、無法擺脫的時候,會有時間回想起當初是怎樣不把他的勸告當做一回事的。

    “現在,”我出聲說,“我親愛的父親說的話果然應驗了;上帝的懲罰已經整治得我不能動彈,我得不到别人的幫助,也沒有人聽我說話。

    我拒絕聽從上帝的聲音,他原來仁慈地把我安排在一個位置上,或者說一個生活地位上;在那個地位上,我本來可以過得幸福和自在。

    但是,我自己對那個地位偏偏視而不見,或者說不願知道我父母對那個地位的祝福,我把他們撇下,讓他們為我做的蠢事悲傷;如今,輪到我來為這蠢事所造成的後果悲傷了。

    他們本來會使我在這個世界上出人頭地,會把一切給我安排得順順利利,我卻拒絕了他們的幫助和支持,而如今,我要跟種種困難作鬥争,困難是這麼大,連大自然本身也支持不了。

    何況,沒有支援,沒有幫助,沒有安慰,沒有勸告。

    ”接着,我喊叫起來,“主啊,幫幫我吧,因為我大難臨頭啦。

    ” 這是我許多年以來所念的第一句禱告詞,要是我可以管這句話叫禱告詞的話。

    不過,還是回到日記上來吧。

     六月二十八日——我睡了一覺,睡醒後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不再發冷和發熱,我起床了。

    雖然那個夢使我受到很大的驚慌和恐懼,不過,我認為第二天仍然會再打擺子,會渾身發冷發熱,所以應該趁現在這個時候,為自己弄一點吃的東西來增補體力和支撐性命。

    我幹的第一件事情是,在一個放在盒子裡的大方瓶裡盛了滿滿一瓶水,把瓶子擺在我的桌子上;這樣,我躺在床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它。

    為了消除水的寒性和打擺子産生的發冷的感覺,我在水裡加了約莫四分之一品脫的朗姆酒,把它們搖勻。

    然後,我取了一塊山羊肉,在木炭上烤熟,但是隻吃了一點兒。

    我溜達了一會兒,人很虛弱,又想到我的凄涼處境,非常悲傷,心情沉重,害怕第二天我又要發病。

    夜晚,我吃了三個在炭灰裡焐熟了的玳瑁蛋當晚飯,我們管這種吃法叫邊吃邊剝殼。

    這是我這輩子自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吃飯的時候要求上帝祝福。

     吃罷晚飯,我試着散步,但是發現自己是這麼虛弱,簡直拿不動槍(因為不帶槍我是從來不外出的),所以我隻走了短短一點兒路,就坐在地上,遠眺大海。

    海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