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藍”與魯斯特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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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藍”,随後又盯着卡。

    像過去的俄式建築,這房子沒過道:他們已經來到了另一間屋子。

     卡腦子裡一直在琢磨着“神藍”。

    看到他的床整理得如同軍人一樣仔細,枕頭邊放着認真疊好的條紋藍睡衣,煙灰缸上寫着“埃爾辛電力”,牆上是威尼斯風景畫的日曆,寬大的窗戶敞開着,從這裡可以看到雪中整個卡爾斯憂傷的神情。

    “神藍”關上窗戶,轉向了卡。

     他雙眼中的藍色是在土耳其人中很少見的那種深藍。

    頭發金黃,沒留胡子,比卡想像的要年輕得多,皮膚蒼白得讓人吃驚,長着鷹鈎鼻子。

    看上去非常英俊。

    有種源于自信的魄力。

    舉手投足中并沒有世俗媒體勾勒的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拿着武器、絡腮胡子、土裡土氣又好鬥的宗教狂的一絲影子。

     “等屋裡暖和了再把大衣脫掉……很漂亮的大衣,您在哪裡買的?” “法蘭克福。

    ” “法蘭克福……法蘭克福。

    ”“神藍”盯着屋頂陷入了沉思。

     他說,自己因為散布建立以宗教為基礎的國家觀念,“曾經”依據刑法第163條被判了罪,所以逃到了德國。

     一陣沉默。

    卡覺得為了表示友好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是不知說什麼好,有些不自在。

    他感到“神藍”是為了讓自己感到自然才說這些話的。

     “在德國時,不管我去哪個城市的穆斯林組織,在法蘭克福,在科恩的美茵茨大教堂和車站之間的路上,或者在漢堡的富人街區,不管我走在哪兒,一段時間後,我的腦子裡總是自然而然地把路上見到的德國人和其他人分開,而且越來越習慣這麼做。

    我是怎麼想他的,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麼看我,我總是試圖從他的角度來觀察我,我的衣着,我的舉止,我走路的姿勢,我個人的經曆,我從哪兒來,去了哪兒,我是誰。

    這種感覺很糟糕,可我習慣了;我從沒有被誰瞧不起過:我明白了我的同胞們是怎麼被瞧不起的……多數情況下歐洲人是不會鄙視别人的,而是在他們面前我們自己自慚形穢。

    移民不僅是為了逃避家裡的暴行,也是為了觸及我們靈魂深處。

    當然,有朝一日為了拯救那些沒有足夠勇氣離開這個國家的人和那些所謂的同犯們,人是要回到這裡的。

    你為什麼回來了?” 卡沒吭氣。

    屋裡簡陋又寒碜,牆沒刷,牆灰已脫落,屋頂裸露的燈管發出的強光有些刺眼,這一切使卡感到不安。

     “我并不想用一些刁鑽的問題來為難你,”“神藍”說,“已故的毛拉卡瑟姆?恩薩裡總是先對到駐紮在底格裡斯河邊的部族來拜訪自己的陌生人說:很高興認識您,請問您是誰派來的間諜?” “我為《共和國報》……”卡說。

     “這我知道。

    可他們對卡爾斯關心到派專人來這裡的程度,還是讓我感到疑惑。

    ” “我是自願來的,”卡說,“我聽說我的老同學穆赫塔爾和他妻子在這裡。

    ” “神藍”盯着卡的眼睛,糾正他說:“他們已經離婚了,你原來不知道嗎?” “知道。

    ”卡說。

    他臉色通紅。

    他想“神藍”一定覺察到了他腦子裡此刻的一切想法,對他不禁有些厭惡。

     “他們在警察局揍穆赫塔爾了嗎?” “揍了。

    ” “他應該挨揍嗎?”“神藍”用一種奇怪的口吻說。

     “不,當然不該。

    ”卡緊張地說道。

     “他們為什麼沒揍你?你覺得挺得意吧?”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揍我。

    ” “你知道,你是伊斯坦布爾的一個布爾喬亞,”“神藍”說,“他們可以立刻從你的皮膚、你的眼神中看出來。

    他們想,這家夥肯定認識上面有來頭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而穆赫塔爾,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顯然沒有這樣的關系,沒有這樣的能力,這點他們知道。

    穆赫塔爾之所以投入政治,實際上也是想和你一樣,想在面對他們的時候更安全一些。

    但就算競選能夠獲勝,為了能坐上那個位置,他還需要向他們證明自己是個能忍受政府毒打的人。

    所以,他甚至可能還為能挨揍而感到高興呢。

    ” “神藍”沒有笑,甚至臉上還有種悲傷的表情。

     “誰都不會為挨揍而高興。

    ”卡說,他感到自己在“神藍”面前很普通,很膚淺。

     “神藍”的臉上現在露出了一種“我們還是談正事吧”的表情。

    “聽說你采訪自殺女子的家人了,”他說,“為什麼采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