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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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着谷中的平坦大道趕車走了幾英裡的路,就到了井橋村,然後轉彎向左走,穿過伊麗莎白橋,正是這座橋,井橋村才帶了一個橋字。

    緊靠橋的後面,就是他們租了住處的那座屋子,凡是從佛盧姆谷來的人,都非常熟悉這座屋子的外部特點;它曾經是一座富麗堂皇的莊園的一部分,是德貝維爾家族的産業和府邸,但是自從有一部分坍塌以後,它就變成了一座農屋。

     “歡迎你回到你祖先的府邸!”克萊爾扶苔絲下車時說。

    不過他又立即後悔起來,因為這句話太接近諷刺了。

     他們進屋後發現,房主利用他們租住他的屋子的幾天時間到朋友家過除夕節去了,隻給他們留下一個從附近農舍請來的婦女,照顧他們不多的需要。

    雖然他們隻租了兩個房間,但是他們卻可以完全占用整個屋子,意識到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領略獨處一室的經驗這使他們大為高興。

     但是他也發現,他的新娘子見了這座又黴又舊的老宅有些情緒低落。

    馬車離去了,他們在那個做雜活女人的指引下上樓洗手。

    苔絲在樓梯口停住了,吓了一跳。

     “怎麼啦?”他問。

     “都是這些可怕的女人!”她笑着回答說。

    “她們把我吓了一大跳。

    ” 他擡頭看去,看見有兩幅真人一樣大小的畫像,鑲嵌在屋子的牆闆上。

    凡是到過這座莊園的人都知道,這兩幅畫着兩個中年女人的畫像,大概是兩百年前的遺物了,畫中人物的面貌隻要看過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

    一個是又長又尖的臉,細眯眼,皮笑肉不笑的,一副奸詐無情的兇狠樣子;另一個是鷹嘴鼻,大牙齒,瞪着眼睛,一副兇神惡煞的驕橫樣子,看見這兩幅畫像的人,晚上都要做惡夢的。

     “你知道這是誰的畫像嗎?”克萊爾問那位女仆。

     “老一輩的人曾經告訴過我,她們是德貝維爾家的兩位夫人,德貝維爾是這座住宅的主人,”她說。

    “由于這兩幅畫像是鑲嵌在牆裡的,所以無法移走。

    ” 這件事叫人感到不快,除了苔絲對她們印象不好而外,再就是苔絲的美麗面容毫無疑問可以在她們被誇大了的形體上看出來。

    但是他嘴裡什麼也沒有說,心裡頭一直後悔不該到這兒來,選中了這座屋子來度過他們新婚的日子。

    他進了隔壁的那個房問。

    這個房間是在相當急迫的情況下給他們準備的,他們隻好在同一個盆子裡洗手。

    克萊爾在水裡摸摸她的手。

     “哪些是我的手指,哪些是你的手指呀?”他擡起頭來說。

    “它們完全混在一起啦。

    ” “它們都是你的手指,”她嬌滴滴地說,努力裝出比以前更加快活的神情。

    在這種時候,盡管她心思重重,但是并沒有惹他不高興;所有敏感的女人都會表現出來的,但是苔絲知道,她的心思太重了,所以她努力加以克制。

     一年的最後一個下午是短暫的,太陽也快落下去了,光線透過一個小孔照射進來,形成了一根金棒,映在苔絲的裙子上,變成了一個斑點,就像是落在上面的一滴油彩。

    他們走進那間古老的客廳去吃茶點,單獨在一起分享他們的第一次晚餐。

    他們都非常孩子氣,或者說他非常孩子氣,覺得和她共用一個黃油面包盤子,用自己的嘴唇擦掉苔絲嘴唇上的面包屑,真是其樂無窮。

    但是他心裡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的嬉鬧缺乏熱情。

     他不聲不響地把她打量了老半天:“她真是一個惹人心疼的苔絲呀。

    ”他心裡想着,仿佛在揣摸一段難讀文章的真正結構。

    “這個小女人的一生就要和我同甘共苦了,她的未來就要看我對她忠心不忠心了,這一點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我是不是真的認真考慮清楚了呢?我沒有想過。

    除非我自己是個女人,我想我很難領會到。

    我得到什麼樣的世俗地位,她也就是什麼樣的地位。

    我将來變成什麼樣子,她一定也要變成什麼樣子。

    我不能得到的,她也得不到。

    會不會有一天我會忽視她,傷害她,甚至忘記為她着想呢?上帝啊,不要讓我犯這樣的罪吧!” 他們面對面地坐在茶幾前,等着他們的行李,奶牛場老闆答應過他們,在天黑以前給他們把行李送來。

    但是已經到了晚上了,行李還沒有送到,而他們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什麼也沒有帶。

    太陽落了下去,冬日的平靜樣子也發生了變化。

    門外開始出現了沙沙聲,像是絲綢摩擦發出的聲音;秋天剛剛過去,枯葉靜靜地堆在地上,現在也騷動起來,複活了,不由自主地旋轉着撲打在百葉窗上。

    不久天就開始下雨了。

     “那隻公雞早就知道天氣要變了,”克萊爾說。

     伺候他們的女仆已經回家睡覺了,但是她已經為他們把蠟燭放在桌子上,現在他們就把蠟燭點燃了。

    每一根蠟燭的光焰都歪向壁爐一邊。

     “這些老房子真是到處透風,”安琪爾接着說,一邊看着蠟燭的火焰,看着從蠟燭上流下來的燭淚。

    “真奇怪,我們的行李送到哪兒去了。

    我們甚至連一把刷子和一把梳子也沒有呀。

    ” “我也不知道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說。

     “苔絲,今天晚上你有點兒不高興——一點兒也不像你平常的樣子。

    樓上牆闆上的兩個老太婆的畫像把你吓壞了吧?真是對不起你,我把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