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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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是不是在做夢,因為那扇窗戶的玻璃上不時有人影在晃動。

    他疲憊不堪,頭腦處于一種遲鈍狀态,竟然忘記自己在街角上等什麼,他的腳不時絆在街上的石塊上,這時像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似的猛然一驚,清醒過來,身上打一個寒噤。

    自尋煩惱,實在不值得。

    既然這些人睡覺了,就讓他們睡吧。

    管他們的閑事有什麼好處呢?天很黑,誰也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一想,他的各種想法,連同他的好奇心,都一下子消失了,心想這事就算了,找個地方輕松一下吧。

    再呆在街上他将無法忍受越來越冷的天氣有兩次他走開了,又拖着腳步走回來,然後又走得更遠一些。

    沒有什麼,這事這樣就算完了,他一直走到大街上,再也沒有回頭。

     他怏怏不樂地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他沿着牆壁,邁着同樣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

    鞋跟踏在地上咚咚作響,隻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打轉,在每一盞煤氣燈的照耀下,先漸漸變大接着又漸漸變小的影子,就像躺在搖籃裡被搖晃着,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這種機械的動作裡。

    後來,他絲毫不知道自己走過什麼地方他似乎覺得他還拖着腳步在跑馬場裡兜了幾個小時的圈子。

    隻有一件事他還記得很清楚,他把臉貼在全景胡同的栅欄門上,雙手抓着鐵欄杆,怎麼會走到這裡,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他并沒有搖動鐵欄杆,隻是竭力向胡同裡張望,他的情緒很激動。

    他什麼也沒有看清楚,因為黑影淹沒了這條空無一人的過道。

    從聖&mdash馬克街刮來的風,帶着地窖般的濕氣,迎面撲到他的臉上。

    他執意呆在那裡。

    然後,他好像從夢中驚醒過來,他詫異地思忖着,在這樣的時刻,自己跑到這裡來尋找什麼?居然懷着這樣的激情,緊緊貼在鐵栅欄上,鐵栅欄都嵌進他臉裡去了。

    想到這裡,他又繼續走路,内心極度哀傷的他失望地感到像被什麼人出賣了似的,從此就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黑暗之中了。

     天終于亮了。

    這是冬夜的灰暗的黎明,這樣的天色映在巴黎泥濘的馬路上,顯得分外凄涼。

    缪法又回到了位于新歌劇院的建築工地旁邊正在修建的幾條寬闊的街道上。

    鋪灰泥的街道被大雨一澆,又被馬車一碾,簡直成了爛泥塘,他根本不看腳踩在哪裡,一個勁兒往前走,腳下踩滑了,就站穩一下。

    巴黎在陽光中醒來。

    一隊隊清潔工和一群群上早班的工人給他帶來了新的惶恐。

    人們吃驚地打量着他,他的帽子濕透了,渾身泥漿,他神色慌張。

    于是,他躲到腳手架下,好大一會兒靠在栅欄邊。

    這時候他頭腦裡什麼念頭也沒有了,唯一的想法是覺得自己怪可憐的。

     這時,他想到了上帝。

    這種突然求助上天的想法,祈求上天安慰的念頭使他感到驚訝,好像這是一件意想不到。

    希奇古怪的事情這個想法使他聯想到韋諾先生那張肥胖的臉和滿嘴的壞牙的面容。

    幾個月來,他對韋諾先生敬而遠之,這使韋諾先生很傷心,如果現在他去敲他的門,撲到他懷裡痛哭一場,韋諾先生一定會很高興。

    過去,天主一貫對他大施仁慈。

    他隻要在生活中有一點點煩惱,碰到一點點障礙,他會走進教堂,讓渺小的自己跪拜在萬能的天主的面前祈禱後,他走出教堂,總是變得更加堅強起來,他準備抛棄他的人世間的一切财富,以求實現他的靈魂永生得救的唯一願望。

    然而現在呢,隻有在下地獄的恐怖降臨到他頭上時,他才會去祈禱求助他的靈魂被各種淫樂侵襲,與娜娜的關系也影響了他盡教徒的本分。

    現在他一想到上帝,就感到震驚。

    在這場可怖的精神危機之中,在他的脆弱的人性瀕于動搖和崩潰的危機之中,他為什麼沒有馬上想到天主呢? 想到這裡,他邁着艱難的步伐,去尋找教堂。

    他想不起來哪兒有教堂,因為清晨街道都不像原來的樣子了。

    然後,當他在當丹河堤街拐角處轉彎時,隐約瞥見隐沒在晨霧之中的聖三教堂的鐘樓。

    一尊尊白色雕像俯視着公園,公園中的樹木都落了葉,這些雕像似乎是公園的黃葉叢中那些怕冷的維納斯雕像。

    他上了寬大的石階,他跑累了,在門廊下喘口氣。

    随後,他走進教堂。

    教堂裡非常冷,昨天晚上暖氣關了,從玻璃窗上滲進來的水蒸汽布滿了高高的拱頂。

    黑暗籠罩着兩邊的側道,那裡還沒有一個人,隻能聽見在朦胧的黑暗深處,發出一陣腳步聲,那是某個剛剛醒來的教堂執事怏怏不快地拖着舊鞋走動的聲音。

    暈頭轉向的缪法,一下撞在橫七豎八的椅子上,他心情沉重,真想哭出來。

    他一下子跪在聖水缸旁邊的一個小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