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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Ю那張忿怒的、顫抖的磚紅色的魚鰓腮幫,那時她倆都在我房間裡…… “怎麼?您以為我害怕這個字嗎?難道您不曾去撕下這個字的外殼,看一看它的内容是什麼嗎?現在讓我來告訴您吧。

    您回憶一下那個場景吧:在陰沉的黃昏時分,一座山丘上豎着一個十字架,下邊有一群人。

    一些身濺血迹的人,在山丘上把一個人釘在十字架上,另一些滿面淚水的人在下面觀看,您是否覺得,山丘上面的那些人所扮演的角色是最難演的,最重要的呢?要是沒有他們,那麼這幕偉大慶嚴的悲劇是演不成的!愚昧的人群噓他們,向他們喝倒彩。

    然而,悲劇的作者上帝卻應該更慷慨地犒勞他們。

    基督教的慈悲為懷的上帝自己,把一切不順從的人都放在地獄之火裡慢慢燒死,難道他不是劊子手?而被基督徒捆在篝火上燒死的人,比被燒死的基督徒又少嗎?您要明白,就是這位上帝,多少世紀來一直受到人們的贊頌,稱他為仁慈的上帝。

    荒謬嗎?不,相反,這是對人的難移的本性——理智——的血寫的明證。

    甚至當人還是野蠻的、滿身披毛的時候,他也明白:對人類真正的、代數的愛,必定是反人性的,而真理的必然标志,是真理的殘酷。

    難道有不灼燒人的火嗎?好吧,您來論證一下,辯論辯論吧!” “三十二。

    ” 一級級的台階,風,濕漉漉的跳動着的燈光和人臉的閃閃光影。

    我奔跑着:“不,我一定要見她!隻要再見她一面!” 我隻覺得太陽穴怦怦地跳,上面傳來低沉的聲音,但一個字也聽不清。

    隻是當聲音停下來的時候,我才清醒過來。

    我看見他那千斤重的手慢慢移動起來,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我說:“怎麼?您怎麼不說話?我是劊子手?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可是您比隻有您一半年齡的兒童更天真一倍!您聽我說,難道您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我确信,從您那兒,我們能知道。

    他們需要您,隻因為您是一統号的設計師,隻是想通過您……” “如果可以認為您的沉默就意味着同意,那麼我們再往下談談。

    我們要徹底地談談,不躲躲閃閃,就像孩子們已經去睡覺,隻留下大人的時候那樣。

    我問您個問題:人生下來就開始祈禱,幻想,折磨自己。

    他企求什麼呢?他所希望的,就是能有個人來告訴他一個永恒的真理:什麼是幸福,并用鎖鍊把他和幸福拴在一起。

    我們現在做的不就是這件事嗎?古人曾幻想進天堂……您回憶一下吧,在天堂任何人都不知道什麼是願望,什麼是憐憫,什麼是愛。

    天堂裡的天使是幸福的,他們被摘除了幻想(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幸福),是上帝的奴隸……我們已經追趕上了幻想,已經把它這樣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攥住了——如果他手裡捏着塊石頭,大概會從石頭裡擠出水來),現在隻需要把獵獲物開膛剝皮,剁成塊塊,可是正在這個時候,您……” 突然:“您幾歲?” 沉重的鑄鐵般的說話聲突然中斷了。

    我全身紅得像一塊放在銑砧上的鐵錠。

    錘子默默地又舉了起來,我等着,這一下更……可怕…… 現在我又記得很清楚:我笑了,擡起了眼向上看。

    在我面前坐着一個蘇格拉底式的秃頂的人,秃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