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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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影陰。

    下面是淺藍色的圓屋頂,一個個冰塊似的玻璃立方體,它們漸漸變成鉛灰色,漸漸變潮、泡脹起來…… 在她暗灰色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我看到不時飛掠過斜斜的影子和朝我投來的疾速的目光。

     他眯縫起眼睛,放出一根根芒刺,直朝我鑽來,一邊問道:“您散步?” 我們更需要它,比火星人更需要,今天、明天、後天我們都需要。

    ” 因為實際上并沒有可以摧毀我們生活中最透明的、最堅固的水晶玻璃的破冰船……)古宅門口一個人也沒有。

    我在四周走了一圈,看見在綠色大牆旁有一個看門老太太。

    她用手掌擋着太陽,朝上看着。

    那裡大牆上面盤旋着一隻隻像尖三角似的飛鳥,嗷嗷叫着俯沖下來,胸脯沖撞在堅固的電壓圍牆上,然後又飛回去,又在綠色大牆上空回旋。

     哪能不明白!這和我的思想正好有共同之處。

    我忍不住把記事二十章中的一段念給她聽,這段開頭的那句是:“思想在腦子裡清晰地發出輕微的金屬般的铮铮聲……” 我打開了手稿。

    我想就偉大的一緻同意節,寫一寫我認為(對你們讀者)不無裨益的一些想法。

    這一節日即将到來。

    但是我發現,現在我還不能寫。

    眼下我總要留神去傾聽風的黑色翅膀撲打玻璃牆的聲音,我總要回頭張望,我在等待什麼。

    等待什麼呢?我不知道。

    所以當我熟悉的紅棕色的魚鰓到我屋裡來時,我高興極了這是我的真心話。

    她坐了下來,鄭重其事地把夾在兩膝之間的制服裙的裙褶扯平,然後很快地送過來一個又一個微笑,把我身上的裂縫一塊塊地黏住,于是我覺得身體牢牢地粘緊了。

    我覺得很牢固,很愉快。

     我倏地站了起來:“聽人說什麼?什麼?一緻同意節怎麼啦?” 【①拉丁語:智人。

    】 為什麼沒必要?這種說法也真怪,為什麼認為我必定是某個人的影子呢!也許你們才全都是我的影子呢!可不是嗎,我把你們都寫進了記事稿頁。

    原來這些還隻是一頁頁四方形的空白紙呢。

    沒有我,那些由我引路在一行行字迹小徑中行走的人們,能見到你們嗎?當然,這些我都沒對她說,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我知道,最痛苦的莫過于,别人懷疑你不是現實——不是三維空間現實,而是别的什麼。

    我隻闆着臉對她說,她應該去開門。

    她放我進了院子。

     他放過我,拾眼朝上望,頭後仰着,這時我第一次看見了他的喉結。

     “不不,瞧您說的,“我忙不選地說(說真的,這兒沒有什麼東西像魚鰓,這很清楚,至于我說過的關于魚鰓之類的話,是很不恰當的)。

    “當然,歸根結底這也沒什麼了不起。

    但是,您要明白,問題在于行為本身。

    我當然把護衛局的人叫來了。

    我很愛孩子,我認為,最難于做到、最偉大的愛——是嚴酷,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整整一夜的夢。

    我夢見了翅膀,我用手抱着腦袋,來回躲着這些翅膀。

    後來又夢見一把椅子。

    但這把椅子不是我們現在這種樣子的,是古代款式的木椅。

    我像匹馬似的倒換着腳(右前腳——左後腳,左前腳——右後腳),朝我的床跑過去,還上了床。

    我喜歡木椅子,雖然坐着它不舒服,還硌得疼。

     我渾身粘黏着蛛網,滿是塵垢,疲憊之極。

    我打開圍牆門,想回到大院裡去。

    突然我聽到身後有輕微的響聲,還有撲哧撲哧的腳步聲,我眼前又出現了那對粉紅色的招風大耳和S雙曲線的微笑。

     傍晚。

     Ю毅然決然地摟住了我的肩膀(雖然我已發現,她的手指的節骨都在顫抖——我激動的情緒引起了她的共鳴)。

    “坐下吧,親愛的,不要激動。

    說什麼的沒有啊……再說,隻要您需要,到那天我就陪伴在您身旁。

    我把孩子托付給别人。

    我來陪您,親愛的,因為說實在的,您也是個孩子,您也需要……” 真怪,難道就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治治做夢的毛病,或使它變成理性的,甚至于有益于健康? 哪兒也沒有!地下長廊的地面出口我哪兒也找不到——沒有出口。

    不過,這樣也許更好:這一切更可能是我的那些荒唐“夢”中的一個罷了。

     在不太高的上空,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有飛船的嗡嗡聲。

    飛船飛得不高,速度又慢,飛船上還吊着長筒觀察鏡。

    因此我知道這些飛船都是護衛局的。

    但是它們不像往常那樣隻有兩架或三架,而有十架到十二架之多(很抱歉,這裡我隻能用約數)。

    “為什麼飛船這麼多?”我鬥膽問了一聲。

     “怎麼樣,現在您覺得好些了?” 那道舒适的圍牆沒有了。

    我一下子覺得自己被抛到了外面,狂風在屋頂上肆虐,斜移的烏雲……愈來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