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二十一

關燈
這些高低不平的黃磚正是它們,我覺得,我曾經見過……但記不清楚,好像在底下,在很深的水裡。

    于是我開始在各處尋找:我跌進坑裡,絆着了石塊,黃鏽斑斑的鐵條鈎住了我的制服,我累得大汗淋漓,鹹澀的汗水從額頭往下淌,流進了眼睛…… “不不,”我擺着手說,“完全不必!要這樣,您真會以為我是個孩子,以為我一個人不能……完全不必!”(坦白說,那天我還有别的計劃)她笑了笑。

    她微笑的不成文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唉,您真是個固執的孩子!”後來,她又坐下,垂着眼睛。

    手又羞羞答答地把制服裙卡在兩膝間的褶子弄平。

    現在說起了别的事:“我想,我應該拿定主意了……為了您……不,我求求您,别催我,我還需要想一想……” 他向我點了點頭,又啪嗒啪嗒踩着院子的石闆地走了。

    後來,他又回過頭來,半側着身子對我說:“請您多加小心!” 昨天是她該來的日子,可是她沒來,又讓人送來一張含糊不清、什麼也沒說清楚的短箋。

    但是我很平靜,很坦然。

    如果我還是照她信中吩咐的去做,如果我把她的粉紅色票子送交給值班員,然後放下窗簾而一人獨坐在屋裡——我這麼做,當然不是因為我無力違抗她的意志。

    可笑!當然決非如此!隻是因為,窗簾對以把我和所有的藥物性膏藥的微笑隔開,這樣我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寫記事,此其一。

    其二,我怕以後找不到打開所有未知數的唯一的那把鑰匙,而它隻可能在她那裡,隻能在I那裡找到(例如,櫃子之謎,我假死之謎及其他)。

    我現在認為,揭開這些謎,即使隻作為記事的作者,我也義不容辭,何況人對未知數,從生理上都感到反感。

    而作為一個homosapiens①,隻有在他的語言中完全不存在問号,而隻有驚歎号、逗号和句号時,人才是完全意義的homosapiens。

    我覺得,隻是出于本記事作者的責任感,今天16點的時候,我坐上飛船,又向古宅飛去了。

    當時朔風怒号,飛船在空中艱難地前進,仿佛正在空中穿越一座密林,透明的樹枝呼嘯着,抽打着船身。

    城市在下面,整個城市都由淺藍色的堅冰壘築而成。

    突然,出現了雲彩,飛掠過斜斜的影子,冰層變成了鉛灰色,泡脹起來,就像在春天,當你站在岸上觀看河面的冰層,它似乎就要斷裂、湧動、旋轉起來,然後飄走。

    但是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冰層紋絲不動,而你自己倒覺得身上發脹,心跳加快,心境愈來愈不安甯(不過,我為什麼要寫這些?這些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我沒回答。

    兩隻手直礙事。

     我不用看就知道,她紅棕色的臉頰正在發顫,愈來愈向我湊近過來,現在她那瘦骨嶙峋有些紮人的手指伸到我手裡:“給我,把這個給我!我要把它錄下音來,讓孩子們背出來。

     “什麼人也沒有,誰也不在!真的!所以沒必要去那兒。

    真的……” 院子裡空空落落,悄無聲息。

    牆外風聲喧嚣,但離得很遠,就像那天一般遙遠。

    那天我倆從地下長廊裡出來,兩人肩挨着肩,合二為一了——如果那一切确曾發生過的話。

    我在一個石砌的拱形屋頂下走着,腳步聲撞到潮濕的拱頂,又折回來落在我背後,仿佛後面老有人跟蹤着我。

    布滿朱紅色小疙瘩的磚牆,透過牆面上窗戶的一扇扇方形墨鏡,窺視着我的舉動,看我如何打開吱扭作響的闆棚房門,看我如何探頭張望那些犄角旮旯兒和各處的通道。

    圍牆上有個門,門外是一片荒蕪的空地——這已是偉大的二百年大戰的古迹了。

    地上戳着一條條光秃秃的磚石斜脊,牆基的黃磚高高低低地露在外面,還有一座豎着筆直煙囪的古代爐竈,它就像一艘永恒的艦艇化石,停泊在黃色和朱紅磚石的浪濤中。

     “為什麼?嗯……一個好醫生,當病人還健康的時候,他就着手治療了;實際上病人要到明天、後天,甚至一星期以後才會生病。

    這是預防措施!” 她回頭看了一下,聲音很低很低地對我說:“您聽說了嗎?聽人說,在一緻同意節……” “是的,謝謝您。

    好像快基本正常了。

    ” “您知道嗎,今天我一進教室(她在兒童教育工廠工作),就看見牆上貼着幅漫畫。

    真的,不騙您!他們把我畫得像條魚。

    也許,我真的……” 提要:作者的責任。

    堅冰将溶化。

    好事多磨的愛情。

     我沒有催她。

    雖說我明白,我應該是幸福的,也明白我若能使别人在晚年得到幸福,我将無尚光榮。

     我一個人。

    靜悄悄,空蕩蕩。

    綠色大牆上空鳥兒翻飛盤旋,吹過陣陣清風。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飛船很快在空中掠過。

    雲彩輕輕地投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