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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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聽他說完,我就趕緊朝上面向他跑去——我很不光彩地逃跑了。

    我沒有勇氣擡起眼睛,腳底下的玻璃台階發出耀眼的光芒,弄得我眼花缭亂。

    我愈往上走,愈覺得沒希望:我是個有罪之人,中了毒的人,這裡沒有我的位置。

    以後我再也不能和這裡準确劃一的、機械的旋律融合在一起,不能在這平靜如鏡的海面上浮遊。

    我命該永遠心躁如焚,東奔西走地尋找一個可以讓我不再擡眼見人的地方。

    如果我沒有力量擺脫……我将永遠…… 在手術局裡工作的都是我們經驗豐富、手術高明的醫生,由大恩主直接領導。

    手術局擁有各種器械,其中最重要的是那台盡人皆知的氣鐘罩。

    其實,很像古代學校裡做實驗用的儀器:把耗子放在玻璃罩裡,用空氣泵将罩裡的空氣慢慢抽掉……但是氣鐘罩當然是完備得多的器械,可以使用各種不同的氣體。

    另外,氣鐘罩當然不是為了折磨可憐的小動物,它負有崇高的使命,那就是保障大—統王國的安全,換句話說,保障數百萬人的幸福。

     大約在五百年前,當時手術局還在初創階段,居然有些糊塗人把手術局和古代宗教裁判所相提并論。

    這種比較實在太荒唐,就像把做氣管切開術的外科醫生和攔路搶劫的強盜混為一談。

    他們手上可能都同樣有把刀,兩人幹的事也一樣,都要切開活人的喉嚨。

    但是歸根到底,一個是為了救人,另一個則是犯罪,一個是帶“十”号的人,另一個是帶“-”号的…… “您怎麼了,Д-503,耳朵聾了?我喊了您半天……您怎麼啦?”這是第二設計師的聲音,他簡直是趴在我耳朵上在喊,看來已經喊了很久了。

     一顆冰冷的火花穿透了我的心,我一陣發冷。

    我已無所謂,随便怎樣都可以。

    但是她也會被告發,她也會被…… 這一切簡單明了,我隻需一秒鐘,邏輯推理機器隻要轉一圈,就可以解決,但是機器的齒輪一下子鈎住了負号,于是頭腦裡反映的就是另一副圖景:櫃子上鑰匙的圓環還在輕輕晃動。

    顯然,門剛剛匆匆關上,可是I已經不在了,消失了。

    轉到這兒,邏輯推理機怎麼也轉不過去了。

    是夢嗎?可是我現在還感覺到右肩那難以言傳的甜蜜的疼痛——I曾緊倚着我右肩,和我一起在迷霧中行走。

    “你喜歡霧嗎?”是的,我也喜歡霧……一切富有生機的、新的、奇特的我都喜歡。

    一切——都很好。

     “昨天,您沒來。

    我們還以為您出了什麼危險的事……”他額頭明亮,說着朝我徽微一笑。

    天真得像個孩子。

     提要:氣鐘罩。

    明淨如鏡的海面。

     艙口蓋裡探出一張白瓷圓盤:“喂,Д-503,剛性懸臂架的中心力矩怎麼不對頭……請快些上來!” 玻璃船艙内架着的條條橫的加強肋是隔框,縱向加強肋是縱桁,尾部是裝載巨型火箭發動機的基座。

    每隔三秒鐘就發生一次爆炸,每隔三秒鐘,一統号巨大的尾部就向宇宙空間噴射出火焰和氣體。

    這艘幸福的鐵木兒火焰噴射飛船,将不停地向太空疾速飛馳…… 突然,有一個人轉過臉平靜地問我說:“怎麼樣,還可以吧?今天好些了?”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我在一星期以前也會生氣。

    可是現在,現在就不然了。

    因為我知道我現在腦子裡有幻想,我知道自己有病。

    我還明白,我并不想治愈它。

    沒有什麼道理,就是不願意。

    我們倆踩着玻璃台階往上走。

    下面的一切,我們都看得十分清楚…… 那張瓷盤臉上顯出一副檸檬般酸溜榴的神情。

    他多麼可憐,對他來說,即使很間接地暗示他可能有幻想,他也會不高興。

     “可不是!鈴響了,工作結束了。

    大家開始離開飛船站。

    您知道怎麼着?清場的人抓到了一個沒有号碼的人。

    可是他怎麼混進來的,真叫人弄不明白,把他弄到手術局去了。

    在那兒,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