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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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

    我想聯橋夫人不會責備我的。

    ”“不,”巴斯落寞地說,“你千萬别去。

    還是我去吧。

    ” 他因這次命運的突變心裡很不是滋味,臉上都表現出來,過一會兒,他就憂郁地大步走到房中去關門睡覺。

    珍妮和她母親看到别人都已經去睡,就在廚房裡坐着談起來。

     “我真不知道我們現在如何是好,”葛婆子深知這件事在經濟上要有影響,最後說起這話來。

    當時她顯得那麼的虛弱,那麼的無可奈何,以緻珍妮再也堅持不下去。

     “别着急,媽,親愛的,”她一面輕聲地說,一面心裡下了一種特别的決心。

    世界是廣闊的。

    其中正不缺由别人揮霍來的适意和舒服。

    天無絕人之路,糟糕的事情總不至于逼近得人無可生活的! 那時她和母親坐在那裡,未來的困苦似乎是用清晰可辨的猙獰腳步逼近了。

     “你看我們将來如何應對?”她母親又重複地說,原來她那幻想中的克利夫蘭家庭眼看就要崩潰了。

     “怎麼,”已經看得很清楚而且知道有對策的珍妮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倒并不着急。

    将來總有辦法的。

    咱們總不至于餓死。

    ” 那時她坐在那裡,明确認定命運已經把解救危局的擔子移到她的身上來。

    她必須犧牲自己,其他再無别法。

     第二天早晨,巴斯在車站上見到父親。

    父親的臉色十分蒼白,像是病得很重的樣兒。

    他的兩頰微微陷進去,顴骨壁突挺出來。

    再加上他的兩手用繃帶重重包紮着,就顯得十分狼狽,以緻從車站到家的路上,許多人都駐足觀望。

     “真是沒想到,”他對巴斯說,“我的手給燙了。

    那種痛法真是受不了。

    哦,多麼痛啊!多麼痛啊!真是天曉得!我是終生難忘。

    ” 他于是說明這意外事怎樣發生,又說他那雙手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他右手的拇指和左手的第一二兩指都已經燙到骨頭。

    左手的兩指已經截了一節,拇指還可以保全,卻怕兩手都要有僵死的危險。

     “真是天知道!”他接着說,“偏偏又碰在要急需錢的時候。

    太糟了!太糟了!” 他到家的時候,葛婆子出來開門,感覺到她那無聲的同情,就哭起來了。

    葛婆子也忍不住嗚咽。

    就連巴斯也有些情不自禁,不過很快就恢複了。

    其他的孩子一齊都哭,還是巴斯出來勸住他們。

     “别哭啦,”他勸道,“哭有什麼用呢?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家就會好的。

    咱們還是可以過日子。

    ” 巴斯的話暫時起到安慰的效果,而且如今丈夫也回家來,葛婆子也就恢複了她的平靜。

    雖然他的手不能動,但是看見他還能走路,而且其它地方都沒有受傷,也就可以安慰了。

    或許他還能夠恢複雙手的用途,還可以擔任輕易的工作。

    總之,他們還能朝好的方面去想。

     珍妮那天晚上回家來,本想跑到父親面前去,把她所有的殷勤和關愛和盤獻給他,隻是生怕他還像從前那樣的冷漠。

     葛哈德心裡也不痛快。

    女兒給他羞辱,他至今還難以釋懷。

    他雖然也想回心轉意,感情上卻仍混亂非常,不知該如何行事才好。

     “爸爸,”珍妮怯生生地走近他去叫。

    葛哈德現在神情惶惑,試圖想說幾句由衷的話,卻總說不出,他一面想到自己的無奈處境,一面看出她的悲傷和他自己對于她的情感的反應——這都是使他不能忍受的;于是他心裡一酸,不由得哭起來了。

     “寬恕我吧,爸爸,”她懇求道,“我對不起你。

    啊,我實在對不起你。

    ”他本來不準備看她,但經剛才時一陣感情的沖擊,他想已能寬恕她,而他确實饒恕她了。

     “我已經祈禱過了,”他接着說。

    “現在原諒你了。

    ”他後來恢複心緒,覺得他這種情緒有些可恥,可是一種新的同情和諒解已經确立。

    自從那時起,父女之間雖然不免仍然很大的隔閡,葛哈德卻已不想再把女兒不當人,珍妮也努力要把做女兒的純真愛情跟從前一樣顯示給他了。

     現在一家人總算恢複了平靜,可又不得不面臨其他的窘境。

    他們的預算已經每禮拜減少五元,又多了葛哈德的消費,叫他們的日子怎麼過呢?巴斯原本可以把他每禮拜的收入多拿些來貼補家用,但是他覺得沒有這樣的義務。

    因此,隻得把這每禮拜九塊錢的收入勉強對付房租,夥食,和煤錢,再講不到意外的費用,但是意外的費用正接踵而來。

    葛哈德每天得去看醫生換藥包紮手。

    喬其又正要買一雙新鞋。

    除非有其他來源獲得更多的收入,就必須向人家借債,重新去受從前那樣的羞辱。

    這樣的情境,就使珍妮心中那個才構成一半的決心終于堅定。

    雷斯脫的信還擱着未複。

    他約定的日子已經近了。

    她應該回複他嗎?他是會幫助他們的。

    他曾經不是硬要把錢送給她嗎?于是她終于斷定,她是有責任去利用這種自願獻來的幫助,隻叫他莫要到她家裡來。

    她這信寄出之後,就等着那命運所系的那一日,心中混雜着恐懼和熱切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