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詩人工程師在訂婚儀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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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字又被塗掉的紙張,報紙、雜志、香煙和筆。

    塞滿煙頭的煙缸散發出難聞的煙灰味。

    穆希廷想:“所有的東西就是這些了!難聞的煙灰味,揉巴得快變成面團的紙張,還有雜志……為什麼我要騙自己?我所鄙視的世界給我留下的也隻有這些了……當然了,還有一份掙錢的工程師工作……”他打開了桌上放着的一份報紙。

    他想這份報紙剛才走在街上的那位老人肯定已經從頭到尾看過一遍了。

    “我們的總理在巴黎和法國高級官員舉行了會談……在哈塔伊問題上達成了合适的共識……法國布盧姆内閣獲得380張信任票……薩賴電影院同時放映兩部土耳其影片……肥皂漲價是因為橄榄的短缺……草藥師的忠告……被德國飛機轟炸後的格爾尼卡廢墟的一角……外彙牌價:英鎊620,美元123。

    黃金價1059。

    草藥師的忠告……”穆希廷想:“我在做同樣的事情,讀報紙!”穆希廷的父親也曾經是這麼做的,為了增加聊天的話題,退休之後他每次看報都是從頭到尾一字不落。

    穆希廷用一種空洞得毫無感情的聲音嘟囔道:“那麼應該做什麼?應該怎樣生活?”但這僅僅是幾個單詞,他既沒有感到這些單詞帶來的絕望,也沒有感到尋找答案的興奮。

    他是一個詩人,他知道每個單詞都有它自己的含義,隻是他并沒有在這些單詞裡找到更多的東西。

     他決定再次離開桌子,但當他看見對面書架上放着的父親的照片時,他放棄了。

    父親的照片放在一個銀鏡框裡,是母親五六年前把它放在那裡的,穆希廷從來沒有碰過它。

    照片上中尉海達爾先生穿着軍裝,手裡拿着一把劍。

    父親的這張照片是在他退休前在貝伊奧魯照的,沒過多久他就跟所有人說自己累了該退休了,然後就離開了部隊,沒去參加安卡拉的那場戰争。

    海達爾先生在第七軍,曾經在巴勒斯坦打過仗,在那裡因為槍法好而小有名氣。

    三年前頒布《姓氏法》的時候,穆希廷想到了父親的這個才能,他認為尼相基[1]尼相基(Nianc),射手的意思。

    [1]這個姓氏對一個詩人來說還是很合适的。

    穆希廷覺得父親拍照時擺出的那個若有所思的姿勢很可笑。

    照片上,海達爾先生看上去像個自信的強悍男人,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他那粗重的胡須向外翻翹着,短粗的手像一個放在茶幾上的擺設,他的一切看上去都顯得那麼可憐。

    穆希廷每次看見這張照片都會想,怎麼做才能不變成像父親那樣的一個人。

    照片上的這個人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軍人,他總在等待着什麼,在焦慮中度過了一生,他是個膚淺、讓人可憐的人。

    穆希廷是在十八歲,在父親去世後四年才明白這些的。

    穆希廷還在想:“怎麼辦!”但是他仍然沒有因此興奮,他隻是仿佛感到了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的不安。

    他還是坐在那裡,看着對面的那張照片,想了想自己的生活以及對今後幾年的擔憂。

    後來,他看了看表,決定換衣服,然後再去貝希克塔什市場裡的理發店理發。

     換好衣服後他去了廚房,他看見母親正趴在窗戶上和新搬來的鄰居在說話。

     鄰居說:“夫人,您的花養活了嗎?” 菲利黛女士說:“活了,但還沒開花!”後來她發現了穆希廷就離開了窗戶。

    她仔細地看着穆希廷,臉上露出對他的穿着感到滿意的神情。

    她用一種幸福的聲音說:“你要走了。

    玩得開心點!” 穆希廷想,母親是因為兒子要去參加一個有趣的聚會,會從中得到快樂而高興的。

    母親會想今晚有些人會很幸福,而她也會從對這種幸福的憧憬中得到快樂。

     走在市場裡,穆希廷覺得自己是無憂無慮和輕松的。

    他和認識的人打着招呼,他想:“那裡會有酒嗎?戴訂婚戒指時奧馬爾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我要選個好位置坐,要看清我們的法提赫的臉!”他邊走邊不斷地和熟人打招呼,他覺得人們因為他是個工程師,因為他現在穿戴得很精神,因為他年輕和聰明所以才這麼尊重他。

    這裡有他熱愛的、認識他父親、知道他童年的老人,有欽佩他才智的年輕軍人,還有一直為他理發的那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