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詩人工程師在訂婚儀式上

關燈
門突然被推開了。

    菲利黛女士說:“親愛的兒子,你稍微出來透透氣吧!茶好了!你出來稍微陪我坐一會兒。

    一個星期隻有一天休息的日子,你也不能一整天都在煙霧騰騰的房間裡待着吧?看看你的臉,像個鬼似的。

    ” 穆希廷說:“媽媽,我待會兒喝茶。

    過一會兒我要出去,奧馬爾訂婚了。

    ” “啊,奧馬爾訂婚了?你為什麼不早說?他跟誰啊?” 穆希廷冷冷地問答:“一個女孩!”但是他甚至後悔說了這句話。

    他想:“接着她要問新娘是誰,新娘的爸爸是做什麼的了!”為了告訴母親他不歡迎她再提什麼問題,他故意闆起了臉。

     母親說:“茶煮好了,我隻想告訴你這個!” 穆希廷看着母親的背影想:“我讓她生氣了!其實我完全可以滿足她的好奇心,至少可以告訴她一些關于奧馬爾的事,讓她想上一兩天。

    ”但後來他又想,母親肯定不會因此滿足的,當她知道奧馬爾是多麼幸福之後,她會和他唠叨那些訂了婚或是結了婚的其他人的事情。

    她這麼做是為了要告訴兒子,因為他的不幸她是多麼傷心,為了擺脫不幸他需要做些什麼。

    穆希廷看着已經關上的門,呆呆地坐在那裡。

     快五點了。

    穆希廷的家在貝希克塔什的一個山坡上,從上午到現在他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書桌。

    通常他會在星期天寫詩。

    工作日的有些晚上他也會寫詩,但因為累了,所以一般寫不出太多的東西。

    今天他也沒寫出什麼來,幾個小時他都在寫同樣的幾個字,他始終沒能把以前寫到一半的一首詩寫完。

    他離開書桌,走到窗前。

    他看見貝希克塔什披上了一層新綠。

    通往塞蘭傑貝伊大坡的小街上走着一家周末出遊回來的人家。

    他還看見傍晚時分在天空中盤旋的燕子,遠處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慢慢移動的兩艘駁船,在一個煙囪上盤旋着畫着圓圈的一隻老鷹。

    穆希廷想:“今天還是沒出活!”碰上這種情況他一般會去貝希克塔什的酒吧喝酒,但今天他要去出席訂婚儀式。

    他在内心感到了儀式冰冷的沉重。

    “一天又這麼過去了!我曾經決定,如果到三十歲還沒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詩人,我就自殺!”年輕時的這個狂想現在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句玩笑,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像往常那樣算了算剩下的時間:“三十歲……也就是在1940年……現在是1937年的春天,我還有三年時間。

    還沒有印出來的那本詩集并沒有太多的價值。

    未來的三年裡我應該做更多的事情。

    ” 就剩下三年時間了。

    最後十年中的七年是在吃吃喝喝中度過的。

    那時他根本沒有想到時間會過得這麼快。

    那時他還在工程師學校。

    别說是剛剛過去的這七年,就是兩年後要結束的學業他也認為是遙遙無期的。

    他用一種優越感對那些課間在走廊上玩球、在繪圖桌上用錢玩比賽、去貝伊奧魯看電影的同學們津津有味地宣布自己是一個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和雷菲克和奧馬爾似乎分享着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用鄙視和仇恨培養起來的一種嘲諷一切的态度。

    他們還都相信才智和寬容,或是穆希廷這麼認為的。

    有一次,他們在貝伊奧魯的一家酒吧裡喝了很多酒,穆希廷在那裡宣布了那個關于自殺的決定。

    他的這個決定如他所料引起了一定的反響,但是并沒有産生讓人驚訝或是欽佩的效果。

    那個時候對他們來說,塗抹掉三十歲以後的日子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沒有一個人會去想三十歲以後的生活。

     穆希廷想:“三十歲!三年以後!”他看見街上走過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人,他的胳肢窩底下夾着報紙。

    穆希廷想老人會走進市場裡的一家咖啡店,然後在人們玩十五子棋遊戲的嘈雜聲中專心緻志地讀他的報紙,讀完自己的報紙以後他還會和别的老人交換報紙,他會把報紙上的每條新聞都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穆希廷當軍人的父親退休之後就是這麼做的。

    當然他們還會去清真寺做禮拜。

    穆希廷想街上的這個老人是否會去清真寺,他還想搞清楚自己以前有沒有在市場裡看見過這位老人。

    盡管他清楚已經不能寫什麼了,但他還是重新坐了下來。

     桌上堆滿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