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穆斯林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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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哥哥的情況還不至于太壞。

    他感到羞愧,因為他曾經認為這封信隻是為了從他那裡要點錢。

    “但是,她為什麼不想讓我告訴哥哥她寫了這封信呢?”傑夫代特先生明白,那是因為哥哥不讓她這麼做。

    哥哥不僅不贊同他的生活和想法,還鄙視他,但又要問他要錢,所以他不願意見到弟弟。

    因為每次看見弟弟,他都會因為羞愧而無地自容,所以每次他都會用更加刻薄的語言和舉動讓弟弟也無地自容。

    傑夫代特先生因為這個原因很少去看望哥哥。

    每次去他都會堅持說哥哥的病需要住院治療,而哥哥作為一個醫生總對他說,醫院是為了把病人送去墳墓而建的。

    然後總會有一段時間他們倆誰也不說話。

    傑夫代特先生每次走之前都會留下一個裝着錢的信封。

    傑夫代特先生把亞美尼亞女人的信重新看了一遍,他開始對比哥哥和母親的病情。

     傑夫代特先生的母親和哥哥一樣都是肺結核。

    母親的病時好時壞拖了很長一段時間,哥哥的病是三年前在巴黎發現的。

    母親生病時總是抱怨所有的事,讓周圍的人也跟着一起痛苦,哥哥也是這樣的。

    母親瘦瘦小小的,哥哥也很瘦弱。

    傑夫代特先生記得哥哥從巴黎回來時的樣子曾經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母親對醫生是言聽計從,而哥哥總和醫生們唱反調,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醫生,而且還是一個酒鬼,喜歡事事反其道而行之。

    傑夫代特自語道:“是的,他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然後他認識到自己是愛哥哥的,因為無論哥哥怎麼鄙視他、責罵他,他都不會跟哥哥生氣。

    他想起了童年的歲月,那時他和哥哥還有小夥伴們一起玩各種遊戲,去赫德裡雷斯郊遊,在那裡吃羊肉和芝麻松糕。

    他記得阿克希薩爾周圍有很多的葡萄園和花園。

    傑夫代特先生對自己說:“過去的那些時光!”馬車到土内爾後,徑直向加拉塔薩賴方向走去。

    突然馬車在維爾道克斯的眼鏡店前停了下來。

    傑夫代特先生把頭伸出窗外,他看見不遠處一輛汽車側翻在路上。

    他煩躁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無聊地讀了一些店牌的名字,看了看來往的路人。

     他看見一個戴着帽子的人從赫赫有名的佩德羅理發廳裡走出來,兩個女基督徒正看着鮑特爾裁縫店的櫥窗——據說鮑特爾是王儲雷夏特的裁縫,賣銀器和水晶制品的德庫基斯的櫥窗一塵不染,前面是雷彭點心店。

    看到雜貨店迪米特羅考普羅的店牌時,早上曾經感到的孤獨感再次向他襲來,因為所有這些店家的主人都不是土耳其人。

    為了安慰自己,他強迫自己去想童年和阿克希薩爾的花園。

    他想:“我既不能和他們融為一體,又不能和土耳其人想到一處。

    ”馬車終于又走起來了。

    “如果哥哥不生病,不鄙視我多好……今天我是怎麼了?”這次他覺得那個夢是這可怕一天的預兆。

    夢裡,所有同學當中用最惡狠狠、最鄙視的目光注視自己的人就是哥哥。

    他想:“哥哥為什麼要這麼鄙視我?因為他說自己是一個青年土耳其黨人 [1]奧斯曼帝國末期成立的統一進步協會的成員,他們反對蘇丹阿蔔杜勒哈米德二世的封建專制統治,要求實行君主立憲。

    [1]!” 傑夫代特先生知道哥哥努斯雷特是在第一次去巴黎時接觸到青年土耳其黨人的。

    從軍醫學院畢業後努斯雷特在海達爾帕夏醫院做了兩年實習醫生,然後又在阿納多盧和巴勒斯坦的軍醫院裡工作了幾年。

    可能是因為脾氣暴躁和愛吵架的原因,他的工作地點不斷地改變着。

    傑夫代特先生在阿克薩賴開五金店的時候,他被派到伊斯坦布爾工作并在哈塞基和一個親戚介紹的女孩結了婚。

    兩年以後,他離開了身懷六甲的妻子去了巴黎。

    那些現在已經和傑夫代特先生沒有任何聯系的親戚朋友們認為,努斯雷特去巴黎是因為受了那些奇怪的雜志和報紙的影響。

    據說努斯雷特常常花幾個小時的時間在房間裡讀那些雜志和報紙。

    其中一份報紙是曆史學家穆拉特先生出版的詳細描述法國大革命的《天秤報》。

    努斯雷特堅持說自己去巴黎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繼續學業并讓自己成為一名外科專家。

    而傑夫代特先生則認為哥哥是因為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而去的巴黎,因為他知道哥哥殺雞的時候都會激動。

    傑夫代特先生想,哥哥仍然因為不能融入周圍的環境,所以在巴黎待了四年以後又回到了伊斯坦布爾,然後跟妻子離婚,開始酗酒,反對奧斯曼蘇丹。

    随後他再度去巴黎,在青年土耳其黨人中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酒鬼,在他沒有錢、沒有工作、開始忍受饑餓的時候又重新回到了伊斯坦布爾。

    但是盡管這樣想,他還是覺得哥哥在許多方面遠比自己優秀,而且他也清楚很多人都認為哥哥比自己更加可愛和可信。

    傑夫代特先生認為人們之所以這樣評價哥哥是因為他不承擔任何責任和義務。

    想到這些他覺得有些害羞,但随後他又想:“我有自己的責任和奮鬥目标!而他隻知道任性,隻喜歡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