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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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章,臉色頓時煞白。

     “首先,我要表示歉意,因為我們破壞了您的所謂祈禱情緒,”禮貌周到的楚比科夫把兩個腳跟并攏,行個禮,開口說。

     “我們有件事想麻煩您。

    您,當然,已經聽說了。

    ……目前有①俄國式的熱炕,設在大竈的很高的台面上。

     人懷疑您的弟弟被人用某種方式謀害了。

    您知道,那是上帝的旨意。

    ……死亡是誰也逃不脫的,不論是沙皇還是莊稼漢都一樣。

    您能提供些線索和說明來幫助我們嗎?……”“哎呀,您不要問我!”瑪麗雅·伊凡諾芙娜說,臉色越發蒼白,用手蒙住臉。

    “我沒什麼可跟您說的!沒有!我求求您!我沒什麼話可說。

    ……我能說什麼呢?啊,不,不,……關于我弟弟的事,我一句話也沒有!我甯可死,也不想說!”瑪麗雅·伊凡諾芙娜哭起來,走進另一個房間裡。

    兩個偵訊人員面面相觑,聳一聳肩膀,溜出去了。

     “鬼娘們兒!”玖科夫斯基走出大房子,罵道。

    “看來,她知道點隐情,可就是瞞着不說。

    女仆臉上的表情也有點鬼鬼祟祟。

    ……你們等着就是,魔鬼!我們什麼事都會弄清楚的!”傍晚,楚比科夫和他的助手,由白臉般的月亮照着,回家去了。

    他們坐在輕便的雙輪馬車上,頭腦裡總結這一天經曆過的種種事情。

    兩個人都疲乏了,默默不語。

    楚比科夫一般說來不喜歡在旅途上說話,饒舌的玖科夫斯基為了使老人滿意而保持沉默。

    可是臨到旅程就要結束,助手卻再也受不住沉默,開口講話了。

     “Nondubitandumest,”他說,“尼古拉希卡跟這個案子①有關系。

    其他那副嘴臉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路數。

    ……他的alibi弄得他露出了馬腳。

    然而這個案子的主犯不是他,這也無可懷疑。

    他無非是被人買通的愚蠢工具而已。

    您同意嗎? 小心謹慎的普塞科夫在這個案子裡也不是演小角色的。

    藍色①拉丁語:無可懷疑。

     的長褲啦,狼狽的神态啦,殺人以後由于害怕而睡在竈台上啦,alibi啦,阿庫爾卡啦。

    ”“随您去瞎說吧,貧嘴!那麼依您看來,誰認識阿庫爾卡,誰就是兇手?哎,您這個頭腦發熱的人!您該去叼着橡皮奶頭,不該來辦案子!您也親近過阿庫爾卡,莫非您在這個案子裡也有份兒?”“阿庫爾卡也在您家裡做過一個月廚娘,可是……我什麼也沒說。

    那個星期六晚上,我跟您一塊兒打紙牌來着,我見到您了,要不然我也要盤問您。

    問題,先生,不在于女人。

    問題在于下流的、卑鄙的、惡劣的感情。

    ……那個小心謹慎的青年人發現得手的不是他,您要明白,他就一肚子不高興。

    他愛面子,您要明白。

    ……他要報仇。

    其次,……他的厚嘴唇強有力地說明他好色。

    您記得他把阿庫爾卡比做娜娜的時候,他把嘴唇叭哒得多麼響?他,這個壞蛋,欲火中燒,這是無可懷疑的!結果呢,自尊心受到挫傷,情欲沒得到滿足。

    這就足以使人動殺機了。

    兩個已經落在我們手心裡,可是第三個是誰呢?尼古拉希卡和普塞科夫按住他。

    然而是誰悶死他的呢?普塞科夫膽小,怯生生的,總的來說是個懦夫。

    尼古拉希卡不會用枕頭悶死他,他們幹起來總是掄斧子,耍刀子。

     ……一定有個第三者把他悶死,然而是誰呢?”玖科夫斯基把帽子拉到眼睛上邊,沉吟不語。

    直到雙輪馬車駛到偵訊官家門口,他才開口。

     “Eureka!”他一面說,一面走進那所小房子,脫掉大衣。

    ①①希臘語:找到了(找到所要找的東西時的歡呼語)。

     “Eureka,尼古拉·葉爾莫拉伊奇!我簡直不明白早先我怎麼就沒有想起來。

    您知道第三個人是誰?”“您别說了,勞駕!喏,晚飯準備好了!坐下吃飯吧!”偵訊官和玖科夫斯基坐下來吃晚飯。

    玖科夫斯基給自己斟好一杯白酒,站起來,挺直身子,兩眼閃閃發光,說:“您要知道,同壞蛋普塞科夫串通作案,把人悶死的第三者,是個女人!對!我說的是受害人的姐姐瑪麗雅·伊凡諾芙娜!”楚比科夫把酒嗆到氣管裡去了,他定睛瞧着玖科夫斯基。

     “您……不大對頭吧?您的腦袋……出了毛病吧?頭痛嗎?”“我挺健康。

    好,就算我神志不清吧,不過我們一去,她就張皇失措,這您怎麼解釋呢?她一句供詞也不肯吐露,這您又怎麼解釋?就算這都是小事,……好吧!也行!……那您回想一下他們的關系!她痛恨她的弟弟!她是舊教徒,他呢,卻是浪子,不信。

    ……這就是積怨很深的緣故!聽說,他居然弄得她相信他就是惡魔的使者。

    當着她的面施展招魂術!”“哦,那又怎麼樣?”“您不明白?她這個舊教徒是出于熱才把他弄死的!她不但弄死一個壞人,一個浪子,而且讓全世界少了一個基督的敵人。

    她認為這就是她的功勞,她在宗教上的豐功偉績!啊,您可不知道這些老處女,舊教徒!您該讀一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列斯科夫①和彼切爾斯基②寫得多好!……就是她,就是她,您就是殺了我,我也要說是她!是她把他死的!啊,陰險的女人!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她正站在聖像面前,豈不是特意蒙哄我們?她心裡說:我站在這兒做禱告,他們就會以為我心裡踏踏實實,沒到他們會來!所有的犯罪新手都用這套辦法。

    好朋友,尼古拉·葉爾莫拉伊奇我的親人!您把這個案子交給我辦!我要親自把它弄個水落石出!我親愛的!已經開了頭,那我就會把它弄個水落石出!”楚比科夫開始搖頭,皺起眉毛。

     “困難的案子我自己會辦,”他說。

    “您的事就是不要去管那些不該管的事。

    到了該您抄寫公文的時候,您就把我嘴裡念的照記不誤,這就是您的事!”玖科夫斯基漲紅臉,砰的一響關上門,走掉了。

     “他是聰明人,這個壞包皮!”楚比科夫瞧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說。

    “聰明得很!隻是頭腦發熱,勁頭用得不得當。

    我應該到市集上去買個煙盒來送給他呢。

    ……“第二天早上,有人從克裡亞烏左夫卡村帶着一個年輕小夥子來見偵訊官,那人腦袋很大,嘴唇上有個缺口,自稱是牧人丹尼爾卡。

    他的口供很有趣。

     “當時我喝多了酒,”他說。

    “我在幹親的家裡一直坐到午夜才走。

    我回家的路上,醉醺醺地鑽到河裡洗澡。

    我正洗着,①列斯科夫(!”83!”—!”895),俄國作家。

     ②彼切爾斯基是俄國作家密耳尼科夫(!”8!”9—!”883)的筆名,他的小說描述伏爾加河流域舊教徒、商人、富農等的生活和習俗。

     ……擡頭一看!有兩個人在河壩上走過,擡着個黑糊糊的東西。

    ‘呔!’我對他們喊一聲。

    他們害怕了,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到瑪卡烈夫的菜園裡。

    要是他們擡的不是我們的老爺,就叫上帝打死我!”當天将近傍晚,普塞科夫和尼古拉希卡被捕,押解到縣城去。

    一到城裡,他們就關進監獄了。

     二 十二天過去了。

     那是早晨。

    偵訊官尼古拉·葉爾莫拉伊奇坐在他房間裡一張綠桌子旁邊,翻閱克裡亞烏左夫的案卷。

    玖科夫斯基心神不定地從這個牆角走到那個牆角,就象關在籠裡的狼一樣。

     “您相信尼古拉希卡和普塞科夫有罪,”他說,煩躁地揪他新生出的胡子。

    “那您為什麼就不肯相信瑪麗雅·伊凡諾芙娜有罪?莫非您還嫌罪證不足?”“我沒說我不相信。

    我相信是相信,不過總還有點不放心。

     ……真正的罪證沒有,所有的隻是些抽象的理論。

    ……什麼狂熱啦,這個那個的。

    ……”“那麼您非要斧子和帶血的被單不可!……這些法律家! 那我來給您證明就是!對這個案子的心理方面,您不要這樣馬馬虎虎!您那個瑪麗雅·伊凡諾芙娜該送到西伯利亞去!我來給您證明就是!您嫌抽象的理論不夠,那我手上還有物證。

     ……這東西會向您表明我的理論多麼正确!隻要讓我出去走一趟就行。

    ”“您指的是什麼?”“就是瑞典火柴,先生。

    ……您忘了?可是我沒忘!我要弄明白誰在受害人房間裡點那根火柴!點那根火柴的不是尼古拉希卡,也不是普塞科夫,搜查他們衣物的時候沒發現那種火柴。

    一定是第三個人,也就是瑪麗雅·伊凡諾芙娜有。

    我來證明給您看!……不過要讓我在全縣走一遭,四處查訪一下。

    ……”“哦,行,您坐下。

    ……我們先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