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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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可見外來的人穿着藍色衣服。

    ” 他掐下幾個牛蒡的花頭,細心地把它們包皮在紙裡。

    這時候縣警察局長阿爾契巴謝夫-司維斯達科夫斯基和醫師丘丘耶夫來了。

    縣警察局長同大家打過招呼,立刻去滿足他的好奇心。

    醫師卻沒同任何人打招呼,而且什麼話也不問。

    他是個身量很高而又極瘦的人,眼睛凹進去,鼻子很長,下巴尖尖的。

    他在樹墩上坐下,歎口氣說:“塞爾維亞人又鬧起來了!他們要怎麼樣呢?我不懂!唉,奧地利呀,奧地利!這都是你幹出來的好事!”檢查窗子的外部,毫無所獲。

    可是,檢查草地以及離窗子最近的灌木叢,倒為偵訊工作提供了許多有益的線索。

    比方說,玖科夫斯基在草地上發現一條又長又黑的地段,血迹斑斑,從窗口直通到花園深處,有幾俄丈遠。

    這條狹長地帶在丁香花叢那邊結束,那兒有一大灘深棕色的污迹。

    在花叢下找到一隻皮靴,同卧室裡找到的那隻恰好配成一對。

     “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血!”玖科夫斯基考察那些污斑,說。

     醫師聽到“血”字,就站起來,懶洋洋地瞟一眼污斑。

     “對,是血,”他嘟哝說。

     “既然有血,可見他就不是悶死的!”楚比科夫惡狠狠地瞧着玖科夫斯基說。

     “他們是在卧室裡把他悶死的,可是擡到這兒,又怕他活過來,就拿一個尖東西紮他。

    花叢下面的血迹表明,他在那兒躺得相當久,因為他們在找東西,想法把他從花園裡擡出去。

    ”“哦,那麼這隻靴子呢?”“這隻靴子進一步肯定了我的想法:他是在臨睡以前脫靴子的時候遇害的。

    當時他已經脫掉一隻靴子,至于另一隻,也就是這隻,他剛來得及脫掉一半。

    這隻脫掉一半的靴子,等到他身體颠動和落地,就自己掉下來了。

    ……”“好厲害的推想力,瞧瞧您!”楚比科夫冷笑一下說。

    “他講得天花亂墜,天花亂墜!您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唠唠叨叨發空論?您與啟發空論,不如取下點帶血的青草來供化驗用!”他們檢查完畢,把調查的地點畫下草圖以後,就動身到總管家去寫報告,吃早飯。

    吃早飯的時候,他們談起話來。

     “那懷表、錢和其餘的東西,……都安然無恙,”楚比科夫第一個開口說。

    “這跟二乘二等于四一樣清楚:這個兇殺案根本不是見财起意。

    ”“這個案子是由有知識的人幹出來的,”玖科夫斯基插嘴說。

     “您根據哪一點得出這個結論?” “那根瑞典火柴幫了我的忙,本地的農民至今還沒學會使用這種火柴。

    隻有地主們才使用這種火柴,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地主都如此。

    順便說一句,這個兇殺案不是由一個人幹的,至少有三個人:兩個人按住他,另一個人悶死他。

    克裡亞烏左夫力氣很大,兇手一定知道這一點。

    ”“假定說,他睡熟了,那他的力氣于他還有什麼用?”“兇手到他那兒去,正趕上他脫皮靴。

    他在脫皮靴,那麼足見他沒睡覺。

    ”“不用想入非非!您還不如吃飯的好!”“按我的想法,老爺,”花匠葉弗烈木把茶炊端到桌上來,說,“幹這件壞事的不是别人,一定是尼古拉希卡。

    ”“非常可能,”普塞科夫說。

     “這個尼古拉希卡是誰?” “他是東家的聽差,老爺,”葉弗烈木回答說。

    “要不是他,還會是誰?他是個強盜,老爺!他又是酒鬼,又是色迷,隻求聖母保佑,叫世上不要再有這種人才好!平時他總是給東家送酒去,他服侍東家上床睡覺。

    ……不是他還是誰?再者,我鬥膽禀告一聲,老爺,有一回,他,這個混蛋,在小酒店裡誇下海口,說要把東家打死。

    ……這都是阿庫爾卡惹出來的事,他們争奪一個娘們兒。

    ……他姘上一個大兵的老婆。

     ……可是東家看中她,跟她親近,得,他就……當然,冒火了。

    ……現在他醉醺醺地倒在廚房裡。

    他嗚嗚地哭,……假意說他為東家傷心。

    ……”“确實,為阿庫爾卡這種女人是很容易動肝火的,”普塞科夫說。

    “她是大兵的老婆,是個村婦,不過……。

    難怪瑪爾克·伊凡内奇叫她娜娜。

    她也真有點象娜娜,……媚裡媚氣①的。

    ……”“我見過她,……我知道,……”偵訊官說,拿出紅手絹來擤鼻子。

     玖科夫斯基漲紅臉,低下眼睛。

    警察分局長用手指頭輕①法國作家左拉所著長篇小說《娜娜》中的女主人公。

     輕地叩着茶碟。

    縣警察局長開始咳嗽,不知什麼緣故打開皮包皮翻東西。

    看來隻有醫師一個人聽到人家提起阿庫爾卡和娜娜卻無動于衷。

    偵訊官吩咐把尼古拉希卡帶上來。

    尼古拉希卡是個身材瘦長的年輕小夥子,長鼻子上布滿麻點,胸脯凹進去,穿着東家賞給他的舊上衣。

    他走進普塞科夫的房間,對偵訊官跪下去,匍匐在地。

    他臉上帶着睡意,淚痕斑斑。

    他喝醉了,站也站不穩。

     “你的東家在哪兒?”楚比科夫問他說。

     “他給人害死了,老爺。

    ” 說完這話,尼古拉希卡開始睒巴眼睛,哭起來。

     “我們知道他給人害死了。

    可是現在他在哪兒?他的屍體在哪兒?”“聽說他讓人從窗子裡拉出去,埋在花園裡了。

    ”“嗯!……我們的調查結果已經傳到廚房裡了。

    ……真糟糕。

    小夥子,你東家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兒?也就是說星期天晚上你在哪兒?”尼古拉希卡揚起頭來,伸直脖子,想一想。

     “不知道,老爺,”他說。

    “我當時喝醉酒,記不得了。

    ”“Alibi!”玖科夫斯基小聲說,冷笑,搓手。

    ①“哦。

    那麼,你東家窗子底下怎麼會有血呢?”尼古拉希卡仰起頭來,沉思不語。

     “你快點想!”縣警察局長說。

     “我馬上就想出來。

    那血是小事,老爺。

    我宰過一隻雞。

     ①拉丁語,被告聲明在犯罪事件發生時本人實不在場的供詞。

     我很簡單地宰它一刀,跟往常一樣,可是那隻雞猛一下掙脫我的手,撒腿就跑。

    ……這才弄了一地的血。

    ”葉弗烈木證明尼古拉希卡确實每天傍晚都宰雞,而且是在不同的地點幹這件事,不過誰也沒見過那隻沒有宰死的雞滿花園裡亂跑,然而另一方面,卻也不能絕對否認這件事。

     “Alibi”玖科夫斯基冷笑說。

    “而且是多麼荒謬的alibi!”“你跟阿庫爾卡來往過嗎?”“我造過孽。

    ”“那麼你東家從你手裡把她勾引過去了?”“不是的。

    從我手裡把她奪過去的是他老人家,普塞科夫先生,伊凡·米海雷奇。

    東家是從伊凡·米海雷奇手裡把她奪過去的。

    事情就是這樣。

    ”普塞科夫神情狼狽,開始搔他的左眼皮。

    玖科夫斯基目不轉睛地瞅着他,看出他的窘态,不由得打個哆嗦。

    他看見總管下身穿一條藍色長褲,這是以前他一直沒有留意過的。

    那條長褲使他聯想到在牛蒡那邊找到的藍色細線。

    這時候輪到楚比科夫也懷疑地瞧着普塞科夫了。

     “你去吧!”他對尼古拉希卡說。

    “那麼現在,請允許我向您提出一個問題,普塞科夫先生。

    您星期六晚上,當然,是在這兒吧?”“是的,十點鐘我同瑪爾克·伊凡内奇一塊兒吃晚飯來着。

    ”“那麼後來呢?”普塞科夫心慌意亂,從桌旁站起來。

     “後來……後來……說真的,我記不得了,”他支吾道。

     “當時我喝了許多酒。

    ……我記不得在哪兒睡覺,什麼時候睡覺了。

    ……你們幹嗎都這麼瞧着我?倒好象我犯了兇殺罪似的!”“您是在哪兒醒過來的?”“我是在仆人廚房裡的竈台①上醒過來的。

    ……大家都能作證。

    至于我是怎麼睡在竈台上的,我就說不清了。

    ……”“您不要激動。

    ……您認識阿庫爾卡嗎?”“認識是認識,也沒什麼特别的。

    ……”“她丢下您,跑到克裡亞烏左夫那兒去了?”“是的。

    ……葉甫烈木,你再端點菌子來!您要茶嗎,葉夫格拉甫·庫茲米奇?”随後是難堪而可怕的沉默,有五分鐘光景。

    玖科夫斯基一言不發,他尖利的目光一刻也不放松普塞科夫漸漸蒼白的臉。

    沉默是由偵訊官打破的。

     “我們,”他說,“該到大房子裡去一趟,同亡人的姐姐瑪麗雅·伊凡諾芙娜談談。

    她該能給我們提供點線索吧。

    ”楚比科夫和他的助手為早飯道過謝,往地主家的正房走去。

    克裡亞烏左夫的姐姐瑪麗雅·伊凡諾芙娜是個四十五歲的老處女,他們正趕上她在很高的祖傳神龛跟前做禱告。

    她見到客人們手裡拿着皮包皮,帽子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