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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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婆娘把錢拿出來給他們看,接着就原原本本地說起來:安紐特卡怎麼來找她,說了什麼,等等,等等。

    那些殺人兇手高興極了,立即開始分贓,還差一點打起來,後來,沒說的,就坐下來大吃大喝。

    可憐的安紐特卡躺着,他們說的話她全聽到了,吓得渾身發抖,像猶太人掉進熱鍋裡。

    這下該怎麼辦?從他們的話裡她知道爹爹死了,屍體橫在路上,她這個傻妞兒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一群狼和狗在撕食可憐的爹爹,好像我們家的馬跑進林子深處,也叫狼吃了,又好像她自己被扔進了大牢,有人要打她,怪罪她不該把錢弄丢了。

     那些強盜海吃海喝,打發女人去打酒。

    給了她五盧布,叫她買伏特加和甜葡萄酒。

    他們花别人的錢作樂,又喝又唱。

    這些狗東西喝個沒完,又叫女人去打酒,不用說,他們要沒完沒了地喝下去。

     “索性喝個通宵!”他們嚷嚷,“現在我們有的是錢,用不着那麼小氣!喝吧,就是别喝昏了頭!” 就這樣到了半夜,三個人都喝得酪叮大醉,那婆娘第三次去打酒,守林人在屋裡來口走了兩趟,身子已經東歪西倒。

     “哎,弟兄們,”他說,“那個小丫頭得收拾掉!我們要是放過她,她一定頭一個跑去告發我們。

    ” 他們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不能讓安紐特卡活着--該除了她。

    誰都知道,要對一個無辜的娃娃下毒手,那是十分可怕的,這種事隻有醉鬼或瘋子才下得了手。

    他們争論了快一個鐘頭,該誰去殺死她。

    三人互相推來推去,差點要打了起來,結果誰也不同意。

    最後隻得抓阄,守林人抓着了。

    他又灌了一大杯,清清嗓子,到外屋去取斧子。

     可是安紐特卡這小妞還挺有心汁。

    别看她平時傻呵呵的,這一回她想出的主意,這麼說吧,絕不是随便哪個有學問的人能想出來的。

    多半是上帝憐恤她,讓她的腦子開了竅,也可能她一吓,反而變聰明了。

    總之,臨到緊要關頭,她比誰都機靈。

    她悄悄地爬起來,向上帝求告一陣,拿起守林人老婆蓋在她身上的羊皮襖。

    您知道,守林人的女兒跟她并排躺在炕上,她們兩個年齡相仿。

    安紐特卡把羊皮襖蓋在她身上,把蓋在小姑娘身上的那婆娘的棉襖披在自己身上。

    就是說,她們掉換了一下。

    她用棉襖蒙住頭,穿過房間,打從那些醉鬼身邊走過,那些人以為她是守林人的女兒,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算她運氣好,那婆娘不在屋裡,又去打酒了。

    要不然,安紐特卡或許躲不過那把斧子,因為女人眼尖,像隼一樣。

    那婆娘的眼睛就尖得很。

     安紐特卡出了屋子,撤腿就跑。

    她迷了路,在林子裡轉悠了一夜,直到早晨才好不容易到了林邊空地,後來上了大路。

    上帝保佑,她碰到了文書葉戈爾·丹尼雷奇--如今他已去世,願他升天堂!--他拿着魚竿正要去釣魚。

    安紐特卡把事情從頭到尾對他說了一遍。

    他趕緊往回走--這時刻哪兒還顧得上去釣魚?回到村裡,他召集了一幫農民,趕到守林人家裡。

     他們到了那裡,看到那幾個殺人犯全醉倒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闆上。

    那婆娘也醉倒了。

    首先搜他們的身,把錢弄了回來。

    他們朝炕上一看,哎喲--求上帝寬恕我們吧!守林人的女兒還睡在笤帚上,蓋着羊皮襖,可是滿頭鮮血淋淋,是讓斧子給砍的。

    把三男一女都弄醒,反綁了他們的手,押到鄉裡去了。

    那婆娘便哭天喊地起來,守林人隻顧晃腦袋,央求說: “再給點酒喝,鄉親們,讓我醒醒酒!我頭痛死了!” 後來按程序在城裡開庭審判,根據法律他們受到了嚴厲的懲罰。

     這件不幸的事,老爺,就發生在小山溝後面那片樹林裡。

    這會兒林子已經看不大清楚,紅太陽落到樹林後頭去了。

    我隻顧跟您講話,連這些馬都站住了,好像它們也在聽哩。

    晦,寶貝,我的好馬!跑得再歡一點,坐車的是位好老爺,會賞給茶錢的!嗨,寶貝,我的好馬! 一八八七年五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