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中國長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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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停留了這麼長時間并不奇怪,它是整個長城工程的核心問題,它暫時好像不那麼重要。

    我要介紹那個時代的思想和經曆,并讓人們理解它們,而我無法深入探究的恰恰是這個問題。

     人們大概首先得告訴自己,那時取得了許多成就,它們僅略略遜色于巴别塔的建造,然而在虔誠方面,它們簡直就是那項建築的對立面,至少按照人的打算是這樣。

    我之所以提起這些,是因為在長城工程開始時,有位學者寫了本書,十分詳細地進行了比較。

    他在書中試圖證明,巴别塔的建造未達目的絕不是由于衆人所說的那些原因,或者說,至少首要原因不在衆所周知的原因之列。

    他不僅寫文章和報道進行證明,而且還想親自去實地調查,同時他認為,那項工程失敗于根基不牢,而且肯定是失敗于根基不牢。

    然而在這方面我們這個時代遠遠超過了那個早已逝去的時代。

    如今幾乎每個受過教育的人都是專業泥瓦匠人,在地基問題上都不含糊。

    可這位學者根本沒有論及這些,他聲稱,長城在人類曆史上将第一次為新的巴别塔打下堅實的基礎。

    也就是說,先築長城後造塔。

    這本書當時人手一冊,不過說實話,直到今天我還沒完全弄明白,他怎麼想象出了這座塔。

    長城并沒構成一個圓,而是隻構成四分之一或半個圓,難道它能作為一座塔的基礎?這隻能算作智力方面的平庸。

    然而作為一種實實在在存在的長城,付出無數艱辛和生命的結果,它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何在這部著作裡要描繪那座塔的規劃,雖然是朦胧模糊的規劃,為何要為在這項新的大業中如何統一協調民族的力量提出種種具體建議呢? 這本書僅僅是一個例子,當時人們的腦子裡極為混亂,也許這恰恰是因為許多人力圖盡量聚向一個目标。

    人的天性從其根本上來說是輕浮的,猶如飛揚的塵土的天性,它不受任何束縛。

    如果受到束縛,那它馬上就開始瘋狂地搖撼束縛它的東西,将圍牆、鎖鍊連同自己統統晃得飛向四面八方。

     在确定分段修築時,領導階層可能并非沒有重視與修築長城截然相反的考慮。

    我們——在這裡恐怕我是以很多人的名義這樣說,其實我們是在抄寫诏書時才互相認識的,而且我們發現,如果沒有最高領導集團,無論是我們的書本知識,還是我們的見識,都不足以應付我們在這偉大的整體中擔負的那點小小的職責。

    在領導集團的密室裡——它位于何處以及裡面坐着誰,我問過的人誰也不知道,現在仍不知道。

    大概人的所有想法和願望都在那間密室裡盤旋,而人的所有目标和願望都在反向盤旋。

    透過窗戶,神界的餘輝灑落在領導集團描繪各種規劃的手上。

     全線同時修築面臨着許多困難,領導集團就是真想克服也無力克服,這種說法有主見的觀察者是不會接受的。

    這麼一來就有了這樣的推斷,即領導集團故意實行分段修築。

    然而分段修築僅僅是一種權宜之計,是不合适的。

    于是就有了這種推斷:領導集團要的就是不合适——奇特的推斷!毫無疑問,即使從另一方面看它也有一些自身的合理性。

    今天說這些大概毫無危險了。

    當時有許多人暗暗遵循着一條準則,甚至連最傑出的人也不例外,這就是設法盡全力去理解領導集團的指令,不過隻能達到某種界限,随後就得停止思考。

    一個十分理智的準則,它在後來經常提起的一個比喻中又得到了進一步的闡釋:并非因為可能會危及于你,才讓你停止思考,不能完全肯定就會危及于你。

    在這裡簡直就既不能說會危及,也不能說不會危及。

    你的命運将與春天的河流一樣。

    它水位上升,更加勢壯威大,在其漫長的河岸邊更加接近陸地,保持着自己的本性直到彙入大海,它與大海更加相像,更受大海的歡迎——對領導集團的指令的思考就到此為止——然而那條河後來漫出了自己的堤岸,沒了輪廓和體形,放慢了向下遊流淌的速度,企圖違背自己的使命,在内陸形成一個個小海,它毀掉了農田草地,但卻無法長久保持這種擴展的勢頭,隻好又彙入自己的河道,到了炎熱的季節甚至悲慘地涸幹——對領導集團的指令可别思考到這種程度。

     這個比喻用在修築長城期間大概特别恰當,但對我現在的報導的影響至少是十分有限。

    我的調查隻是一種曆史調查。

    已經消散的雷雨雲不會再噴射閃電,因此我可以去尋找一種對分段修築的解釋,它要比人們當時所滿足的解釋更進一步。

    我的思維能力給我劃定的範圍可是夠窄的,但能縱橫馳騁的區域卻無邊無際。

     長城該用來防禦誰?防禦北方諸族。

    我來自中國東南部。

    沒有一個北方民族能對我們構成威脅。

    關于他們我們都是在古人寫的書中讀到的,他們出于本性犯下的暴行害得我們的在甯靜的亭子裡長籲短歎。

    在藝術家們一幅幅寫實畫裡,我們看到了那些該罰入地獄的面孔,咧開的嘴巴,插着尖牙利齒的下巴,閉攏的眼睛,似乎特别眼饞将被嘴巴咬碎嚼爛的獵物。

    如果小孩子調皮搗蛋,隻要把這些畫拿給他們一看,他們就會哭着撲過來摟住我們的脖子。

    關于這些北方國家,我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我們從未見過他們,呆在自己的村子裡,我們永遠也見不到他們,即使他們跨上烈馬筆直朝我們奔來,——國土太大了,他們到不了我們這裡,他們将永遠留在空中。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