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5)

關燈
們。

    還沒有人像他這樣突兀地、甚至痛苦地向她求婚。

     “謝謝你。

    ”她半信半疑地說道。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

    我也曾想向你表白過,但我實在鼓不起勇氣。

    ”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對不對。

    ”她咯咯地笑了。

     她很高興能找個機會笑一下。

    天氣相當晴朗,而他們周圍的空氣卻十分沉重,籠罩着不祥的氣氛。

    他緊緊地皺着眉頭。

     “呃,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想失去希望。

    但是現在你們就要走了,而我秋天就要回中國。

    ” “我從沒想過你是那樣的。

    ”她想不出該說什麼了。

     他沒再說話,低下頭陰沉地望着草地。

    他真是個怪人,不過既然他表白了,她倒隐隐約約覺得這種愛她的方式還從沒碰到過。

    她受了一點驚吓,但是也很得意。

    他的淡漠還曆曆在目呢。

     “你必須給我時間考慮。

    ” 他還是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他在等着她做出決定嗎?那太荒唐了。

    她必須先和母親商量。

    剛才說話的時候她就應該站起來,她坐着隻是想等着他的回答。

    而現在,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再想動卻動不了了。

    她沒有看他,隻在心裡回想着他的形象。

    她做夢也沒想過要嫁給一個才比她高那麼一點的男人。

    當你坐在他身邊時,你會發現他的容貌相當清秀,同時也會看到他的臉色有多冷淡。

    而當你意識到他的心裡其實湧動着強烈的激情,那種感覺真是怪極了。

     “我不了解你,我一點也不了解你。

    ”她聲音顫抖着說道。

     他将目光轉向了她。

    她覺得她的眼睛不自主地觸到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裡有種她從未見過的柔情,同時似乎在乞求着什麼,就像一條狗被鞭子抽了時眼睛裡的東西。

    這加劇了她的緊張。

     “我覺得我們已經很熟悉了。

    ”他說道。

     “你還是很害羞,不是嗎?” 這是她說過的最古怪的話了。

    在這種場合下,對她來說他們之間的談話無論如何也該到此為止了。

    她一點也不愛他。

    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沒有出口拒絕他。

     “我太愚蠢了。

    ”他說,“我想告訴你我愛你勝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可是我就是開不了口。

    ” 現在更怪的事發生了,她竟然有點感動。

    他當然不是那麼冷漠,隻不過是他不會交際罷了。

    現在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他。

    多麗絲十一月就要結婚了。

    那時他也會去中國。

    要是她嫁給他,那麼她就會和他一起去。

    給多麗絲當伴娘可不太妙,能躲開是最好不過了。

    要是多麗絲結了婚,而她還是單身,豈不更顯出她是個老處女。

    那時就沒人想再答理她了。

    對她來說嫁給瓦爾特不是十分中意,但是畢竟是一場婚姻。

    況且中國的生活也很令人向往。

    她已經受不了媽媽那張冷嘲熱諷的嘴了。

    跟她同歲的姑娘早就都嫁了人,幾乎個個連孩子都有了。

    她再也懶得去探望她們,跟她們談論她們的心肝寶貝。

    瓦爾特·費恩會給她帶來新的生活。

    她轉向了他,露出了信心十足的微笑。

     “假如我魯莽地答應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 他驚喜地喘了一口氣,剛才還是蒼白的臉一下子紅光滿面。

     “就是現在!馬上。

    越快越好。

    我們去意大利度蜜月。

    八月和九月。

    ” 那樣她就不用夏天跑到鄉下和父母住五基尼一禮拜的牧師小屋了。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郵政早報》的布告:新娘将回到東方,婚禮不日舉行。

    她了解媽媽,她一定會讓這條消息在顯著位置刊登。

    至少那時不是多麗絲顯風頭的時候,等到她舉行她更為隆重的婚禮時,凱蒂早已經遠走高飛了。

     她伸出了她的手。

     “我想我非常喜歡你。

    你必須給我時間讓我适應你。

    ” “那麼你答應了?”他打斷她的話。

     “我想是的。

    ” 5 那時她對他的了解僅有一星半點,而現在,結婚已經将近兩年了,這種了解卻沒能增進多少。

    起初她被他的關心所感動,對他的熱情感到既意外又驚喜。

    他十分體貼,時時刻刻不忘給她帶來舒适。

    隻要她開口,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都不會耽擱上半刻。

    他時常給她帶來小禮物。

    要是她不巧生了病,再沒有比他細心周到的了。

    要是她有什麼煩人的事懶得做,那可就是幫了他的大忙。

    他對她總是謙敬如賓。

    她一進門,他便會起身站立。

    她要下車,他會伸手攙扶。

    要是碰巧在街上遇見她,他一定對她脫帽緻敬。

    她要出屋,他會殷勤地為她開門。

    進入她的卧室和化妝室之前,他必先敲門。

    他對待凱蒂不像她見過的任何男人對待妻子那樣,倒像是把她當成鄉下來的同鄉。

    這滑稽的情形讓她高興了一陣,但也不免厭倦。

    如果他能更随意一點,他們就會更親近些。

    如今他們隻是徒有夫妻之名,關系遠非通常夫妻那樣親昵。

    他還是個熱情似火的人,有點歇斯底裡,而且多愁善感。

     她很驚訝地發現他是多麼地情緒化。

    他平時的自制要麼源于害羞,要麼是長久養成的習慣,她不确定是哪一種。

    等到她躺到他的懷裡,他變得心滿意足時,平時絕不敢說荒唐話、絕不敢做荒唐事的人,竟然滿口小孩兒氣的話。

    這讓她多少開始瞧不起他。

    有一次她譏笑說,他說的是世界上最吓人的胡話。

    她感覺到他的胳膊松了下來,他半天沒說話,然後放開她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不想傷害他的感情,一兩天過後,她對他說: “你這個傻家夥,你說的那些話我根本沒覺得不好。

    ” 他隻是羞澀地笑了笑。

    不久以後她發現他很難融入到别人的圈子裡去。

    他太過難為情了。

    要是在晚會上,大家都開始唱歌,裡面保準沒有瓦爾特。

    他面帶微笑坐在一旁,似乎也從中得到了快樂,但實際上他的笑是裝出來的。

    他的笑更像是在嘲諷,讓人覺得在他心裡這些自娛自樂的人根本是一群傻瓜。

    輪流唱歌是多麼令凱蒂興高采烈的事,然而他就是不肯加入進去。

    在去中國的途中他們參加了一次化裝舞會,讓他像别人一樣穿上奇裝異服連門兒也沒有。

    顯然他認為這些都是無聊透頂,這很讓她掃興。

     凱蒂天生活潑,她願意一天到晚說個不停,想笑就笑。

    他的沉默卻常常澆滅她的熱情。

    對于她說的閑聊話,他從來不搭腔,這讓她憤懑。

    那些話題的确不需要特别的回答,但是有人回應畢竟令人高興。

    要是外面下雨了,她會說:“雨下得好大啊。

    ”她等着他說:“嗯,是啊。

    ”然而他卻像個悶葫蘆。

    有時她真想上去搖搖他的腦袋。

     “我說雨下得很大!”她重複了一遍。

     “我聽到了。

    ”他回答道,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

     這表明他不是故意惹她生氣。

    他不說話是因為他無話可說。

    不過後來凱蒂微笑着想,要是誰都在有話可說的時候才開口,那用不了多久人類大概就不會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