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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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當時我能想象,遭遇到那一切不幸以後,我還會活下去,而且有朝一日會平心靜氣地回想它們嗎?&hellip&hellip 追憶着自己的所作所為,我想象不出會落個什麼結局;但是我模糊地預感到,我算是無可挽救地完蛋了。

     起初樓下和我的四周籠罩着一片寂靜,至少說,由于我内心過分激動,使我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我逐漸能分辨出各種聲音來了。

    瓦西裡走上樓來,往窗台上扔了一件什麼東西,像是一把笤帚,他打着呵欠,躺在大木櫃上。

    樓下傳來奧古斯特·安東内奇的聲音(他一定是在議論我),随後是孩子們的談笑聲、奔跑聲,幾分鐘以後,家裡一切如常,仿佛誰也不知道,誰也不關心我坐在漆黑的貯藏室裡。

     我沒有哭,但是心口壓着像石頭那樣沉重的東西。

    各種思緒和幻影,越來越快地從我的混亂的頭腦中掠過;但是,關于我所遭受的不幸的回憶,不住地打斷它們的離奇古怪的鎖鍊,我又陷入沒有出路的絕境:不知我的命運如何,又是絕望,又是恐懼。

     有時我想,大家都不喜歡我,甚至憎恨我,一定有些不明究竟的道理(當時我确信,所有的人,從外祖母起,一直到車夫菲利普,都憎恨我,對我抱着幸災樂禍的态度)。

    我一定不是我父母的兒子,不是沃洛佳的弟弟,而是一個不幸的孤兒,出于善心收養的棄嬰,我自言自語地說;這種荒唐想法不僅使我得到一些悲慘的安慰,甚至完全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

    我很高興地想到:我所以不幸,不是因為我犯了錯誤,而是我生來就命該如此,我的命運同不幸的卡爾·伊萬内奇的很相似。

     &ldquo我自己已經識破了這個秘密,何必還把它隐瞞着呢?&rdquo我自言自語地說,&ldquo明天我就到爸爸跟前,對他說:&lsquo爸爸,用不着隐瞞我的身世的秘密了;我已經知道了。

    &rsquo他一定說:&lsquo沒有辦法,我的孩子,這事遲早你總會知道的,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我收養了你,如果你不辜負我的愛,我永遠不會遺棄你。

    &rsquo于是我對他說:&lsquo爸爸!雖然我沒有權利這樣稱呼你,但是現在我最後再叫你一聲,我一向愛你,将來也會愛你,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是我的恩人,但是我再也不能在你家裡待下去了。

    這裡誰都不愛我,St.-Jérômc發誓要毀掉我。

    不是他走,就是我走,因為我管束不住自己,我恨他恨到極點,因而什麼都幹得出來。

    我會殺死他。

    &rsquo是的,我就這麼說:&lsquo爸爸,我會殺死他。

    &rsquo&rdquo于是爸爸就開始懇求我,但是我隻擺擺手,對他說:&ldquo不,我的朋友,我的恩人,我們不能一同生活,放我走吧。

    &rdquo于是我擁抱他,對他說(不知為什麼說的是法語):&ldquoOhmonpère,ohmonbienfaiteur,donnemoipourladernièrefoistabénédictionetquelavolontédedieusoitfaite!&rdquo[56]我坐在漆黑的貯藏室裡的大箱子上,想到這裡就大哭起來。

    但是我猛然回想起等待着我的可恥的處罰,現實便露出它的真面目,幻想轉瞬間都消逝了。

     有時我想象自己已經自由了,不是在我們家裡。

    我加入了骠騎兵團,前去打仗。

    敵人從四面八方向我沖來,我揮舞着佩刀,殺死一個,又揮一下,又殺死一個,接着又是一個。

    最後,由于受傷和疲勞,我沒有一點力氣,就倒在地上,喊道:&ldquo勝利啦!&rdquo将軍走到我跟前,問道:&ldquo我們的救星,他在哪兒?&rdquo人們指着我,他就撲過來擁抱我,含着歡喜的眼淚喊道:&ldquo勝利啦!&rdquo我逐漸恢複健康,胳膊上綁着黑色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