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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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更好!她的兒子可能一點也不知道她過去的行為,當着他的面提醒她一下,這将是尼米西司女神的有益指點,因為報應肯定遲早要找上她的!後來有點感到這對于他這樣年紀的福爾賽人說來,未免太過分了,所以他掏出表來。

    四點鐘過了!芙蕾又晚了!她是上自己外甥女伊摩根?卡狄幹家裡去的,總是被他們留在那兒抽香煙、聊天等等。

    他聽見那個男孩子笑了,而且急切地說,“我說,媽,這是不是瓊姑的一個可憐蟲畫的?” “保爾?波斯特——想來是的,乖乖。

    ” 這兩個字使索米斯心裡微微震動了一下;他從沒有聽見她說過這兩個字。

    接着她望見他了。

    他自己的眼光一定帶有喬治?福爾賽的諷刺神情;因為她一隻戴着手套的手把衣褶抓得皺起,眉毛擡起,臉闆了下來。

    她走開了。

     “的确非同小可,”男孩子說,又挽起她的胳臂。

     索米斯在後面瞠眼望着。

    那孩子很漂亮,福爾賽家的下巴,眼睛是深灰色,很深;可是臉上帶有一種朝氣,就象潑上一杯陳雪利酒似的;也許是他的微笑,他的頭發使然。

    他們不配有這樣的兒子——那兩個人!母子兩個走進隔壁房間去了,索米斯于是繼續端詳那張“未來的城市”,可是視而不見。

    他唇邊浮起一點微笑。

    經過這麼多年,情緒還這樣激動,可說是無聊之至。

    夢影啊!然而一個人上了年紀,除了一點夢影似的東西,還剩下什麼呢?固然,他還有芙蕾!他眼睛盯着門口望。

    她應該來了;可是當然還要讓他等着!忽然間他好象感到一陣風似的——一個矮小的女人身材,穿一件伊斯蘭教徒穿的海綠色長袍,系一條金屬腰帶,發際紮一根緞帶,頑強的金紅色頭發已經一半花白了。

    她正在和畫室招待員說話,索米斯覺得非常眼熟——眼睛、下巴、頭發和神情都使他聯想到一頭就食前的斯開種瘦■犬。

    準是瓊?福爾賽!他的侄女瓊啊——而且一直朝他的凹間走來。

    她在他身邊坐下,神情專注,掏出個小本子來,用鉛筆記下一點。

    索米斯坐着不動。

    親戚真是可恨!“氣死人!”他聽她喃喃說,接着象不高興有生人在旁竊聽似的,她把他看看。

    糟糕透頂了! “索米斯!” 索米斯微微偏過頭來。

     “你好嗎?”他說。

    “有二十年不見了。

    ” “對了。

    你怎麼想得到上這兒來的?” “積習難除,”索米斯說。

    “這些算什麼東西!” “東西?噢,對了——當然羅;這些還沒有入時呢。

    ” “永遠不會,”索米斯說;“一定虧得厲害。

    ” “當然虧本。

    ” “你怎麼知道?” “這是我的畫店。

    ” 索米斯完全出于詫異地嗤了一聲。

     “你的畫店?你怎麼想到來這樣一個畫展?” “我又不把藝術當做雜貨店。

    ” 索米斯指指那張“未來的城市”。

    “你看這個!誰會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或者把來挂在牆壁上,和它生活在一起?” 瓊端詳一下這張畫。

    “這是寫一種意境,”她說。

     “他媽的!” 雙方再沒有說話,後來是瓊站起來。

    “真穿得不象樣子!”他心裡想。

     他說,“你的異母弟和我往日認識的一個女子都在這裡。

    你如果聽我勸告的話,就把這畫展收掉。

    ” 瓊掉頭望望他。

    “咳!你這個福爾賽!”她說着就走開了。

    在她飄然而去時,那個輕盈的、寬袍大袖的身材望去非常堅決,而且可怕。

    福爾賽!當然他是個福爾賽!她也是的!可是她還是個女孩子時,就把波辛尼帶進他家庭生活中來,并且破壞了那個家庭;從那個時候起,他一直就和瓊合不來,而且永遠不會合得來!你看她,到今天還沒有結婚,而且開了一爿畫店!?.索米斯頓然覺得,他現在對自己家裡人知道得太少了。

    悌摩西家裡那兩位老姑太已經去世多年;現在再沒有什麼新聞交易所了。

    他們在大戰時期全幹了些什麼呢?小羅傑的兒子受了傷,聖約翰?海曼的第二個兒子陣亡了;小尼古拉的大兒子獲得帝國勳章或者什麼——總之是他們給的。

    敢說,他們全都入伍了。

    喬裡恩和伊琳的這個孩子恐怕還不到成年:他自己這一代人當然太老了,不過加爾斯?海曼曾經替紅十字會開過車子,吉賽?海曼也當過臨時警察——這兩個德羅米歐哥兒一直是那種見義勇為的人!至于他自己,也曾捐助過一輛救護汽車,也曾把報紙讀得不想再讀,也曾煩了許多神,擔了許多驚,不做新衣服,而且體重減輕了七磅;在他這樣年紀,不知道還能效忠些什麼。

    當初的波爾戰争據說把國内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都用上了,可是現在回顧一下,他覺得自己和自己這一家人對待這次戰争和對待波爾戰争迥然不同。

    當然在往昔那個戰争裡,他的外甥法爾?達爾第受過傷,喬裡恩那個家夥的大兒子生腸炎死了,“德羅米歐哥兒倆”參加了騎兵隊,瓊也當過看護;但這一切好象都屬于非常事件,而在這次戰争中,人人都盡了自己的責任,而且視為當然,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這好象顯示什麼新事情的出現似的——不然就是别的什麼事情的衰退。

    是福爾賽家人變得不大個人主義了呢,還是變得更加帝國氣,還是不大地方氣了呢?還是僅僅因為大家都恨德國人呢??.芙蕾怎麼還不來?自己要走又不能走。

    他望見伊琳母子和瓊從隔壁房間出來,沿着屏風的那一頭過來。

    現在那個男孩子站在朱諾面前了。

    忽然間,索米斯望見朱諾的這一邊站着自己的女兒,眉毛擡了起來,當然會這樣。

    他能望見芙蕾的眼睛斜睨着那個男孩子,男孩子也回看她。

    接着伊琳用手挽着男孩子的胳臂,把他拉走了。

    索米斯看見他向四下張望,芙蕾則在後面望着這三個人走了出去。

     一個愉快的聲音說:“叫人有點吃不消,可不是?” 那個遞給他手絹的青年又走了過來。

    索米斯點點頭。

     “不知道我們下面還會碰到什麼。

    ” “哦!這不要緊的,先生,”年輕人愉快地回答;“他們也不知道。

    ” 芙蕾的聲音:“呀,爹!你來了!”簡直倒象是索米斯使她久等似的。

     年輕人趕快除一下帽子,走開了。

     “哼,你真是個守時刻的小姐!”索米斯說,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他這個生命中的寶貴财産是中等身材,淡黃膚色,深栗色短發;一雙開闊的秀目,褐色眼珠,眼白是那樣清澈,使眼睛轉動時就象閃光一樣,然而停止不動時,被兩片黑睫毛的白眼皮一罩,望去簡直帶有夢意,使人摸不透一樣。

    旁相長得極美,除掉一隻堅定的下巴,臉上哪兒也找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