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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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他的健康在那兒或許會恢複的。

    他非常厭倦黑森林。

    樹木蔭覆着的長草地,現在對他已經算不了什麼了。

    小湖、溪水,以及他原先非常喜歡的田野,多少隻是一些平凡的景色。

    老喬薩姆,抱着他對待事情的那種親切、穩健、持久的态度,永遠叫他覺得歡喜;瑪麗亞塔的機敏、親切和直覺的理解力也使他高興;但是他隻是跟平凡、普通、穩健的人們聊天,不會覺得快樂的,盡管他們是很有意思的、很好的人。

    做簡單的事情、過簡單的生活,這會兒恰巧是惱人的。

    他必須上倫敦和巴黎去工作。

    他不能這樣鬼混。

    他不能工作倒沒有多大關系。

    他必須試試看。

    這樣跟外界隔絕簡直是可怕的。

     接下來,在芝加哥住了六個月。

    在這時期裡,他沒有畫成一幅自己滿意的畫,每幅都一改再改三改,塗得不成東西。

    随後,他們在田納西州的山上住了三個月,因為有人向他提起一條幽靜的山谷裡有一個絕妙的很有療效的溫泉,春天有着一種美妙的風光,生活費用簡直算不了什麼。

    接着,他們在肯塔基州南部的一座山上過了四個月的暑季(那兒空氣很涼爽),然後又在墨西哥灣密西西比州的畢洛克賽消磨了五個月,因為肯塔基州和田納西州有些有錢的朋友告訴了安琪拉這個遠在南部的舒适的避寒勝地。

    當他離開黑森林的時候,他還有一千五百塊錢,在巴黎舉行展覽的那年秋天和冬天,又在紐約和巴黎賣去了幾幅畫,收着兩百塊、一百五、兩百五幾筆錢。

    幾個月以後,查理先生偶然給他賣掉一幅以前的紐約風景畫,又收進了兩百塊,但是到這時候,他的錢已經大半花盡了。

    他還剩下五百塊錢,可是舊畫沒有賣掉,新的又一幅畫不出,就前途講,經濟上他是不堪設想的。

    他可以跟安琪拉回到亞曆山大去,在那兒節省地再住上六個月,但是由于佛黎妲的事情,他們倆都不贊成回去。

    安琪拉很怕佛黎妲,因此決定隻要佛黎妲在鎮上一天,她就一天不上那兒去。

    尤金卻覺得很丢臉,因為一回去就給人看出來他的藝術前途是沒落了。

    黑森林對他是提也不用提。

    他們靠着她的父母已經住得夠長久的了。

    如果他身體不見好,他不久就得完全放棄這個搞藝術的想頭,因為老試着繪畫,是活不下去的。

     他開始認為自己着了魔——給一個魔鬼纏住了——認為有些人是給魔鬼釘着,給星象注定,從生下來就注定要失敗或是要遭受意外的。

    紐約的那個占星家怎麼知道他要有四年的厄運呢?他已經挨過三個年頭了。

    在芝加哥,有一次一個看手相的人為什麼要說,他手上顯示出兩個不幸的時期,就跟紐約的那個占星家所說的一樣;他還說他到中年,很可能會完全改變他的生活。

    人生有什麼固定的規律嗎?他拜讀過他們著作的那些所謂自然派的哲學家和科學家,有誰稍許知道一點兒嗎?他們老談說宇宙的固定規律——化學和物理的不變規律。

    化學和物理為什麼不幫助說明一下他身體的古怪情況,占星家的準确的預言,以及他開始自己看出來、認為是預示自己吉兇的那些迹象呢?他新近覺察出來,如果他左眼抽搐,那他準要跟誰吵嘴了——一定是跟安琪拉。

    如果他拾到一個小錢或是随便什麼錢,那他就是要得到錢了,因為每一次附有支票的賣畫通知單,總是在哪兒拾到一枚錢之後來的:有一次,陰雨的一天,在芝加哥國家大道上拾到一枚小錢——查理先生寫信來說,有幅畫在巴黎賣了兩百塊;又一次在田納西州路上的塵土裡拾到一枚美國以前發行的三分錢币——查理先生寫信來說,他的一幅以前的美國風景畫賣了一百五十塊;還有一次在畢洛克賽海灣岸邊的沙土裡拾到一枚小錢——又是一張賣畫通知單。

    這樣連續下去。

    他發覺門要是叽叽響起來,他們呆的那所屋子裡的人就往往要生毛病,而一隻黑狗在一所屋子前面嗥叫,那就是死亡的準确預兆。

    母親以前告訴過他,這個預兆在她的一生中應驗過,而在畢洛克賽的一個病人的那件事上,他也親眼看見過。

    那個人患了病,一隻狗沿街跑來,停在屋子前面——一隻黑狗——于是那個人死了。

    尤金親眼看見這個的——那就是說,狗和病人死亡的通知。

    那隻狗在下午四點鐘嗥起來;第二天早上,那個人死了。

    他瞧見門上的黑紗的。

    安琪拉笑話他的迷信,不過他倒是真信。

    “霍拉旭,天地之間有許多事情,是你們的哲學裡所沒有夢想到的呢。

    ”①—— ①見《莎士比亞全集》(朱生豪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版),第九冊,第三三頁,《哈姆萊特》第一幕,第五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