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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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在經濟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于是被迫考慮将來用什麼方法來維持生活。

    煩愁和一種憂郁的絕望,使他的身子變得相當瘦削。

    他眼睛裡有一種不安的、憂慮的神色。

    他常走來走去,沉思着大自然的奧秘,不知道自己怎樣才會擺脫掉這種情形,自己會變成個什麼樣子,另一張畫,如果賣得掉的話,需要多少時間,在什麼時候?安琪拉原先認為他的病隻是一種暫時的小毛病,這會兒也開始覺得他或許是要病上一個時期。

    他身體上并沒有毛病:他可以很強健地散步、吃飯、談話,可是他不能工作,他一直在憂慮、憂慮、憂慮。

     安琪拉跟尤金一樣也很明白,他們的經濟很拮據,至少也是快要那樣了,雖然他壓根兒沒有提過。

    在紐約赫赫地開了個頭以後,他這會兒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也許要失敗了。

    多麼糊塗——有着他這樣的才能!他當然會渡過這個難關的,而且用不着多久。

     安琪拉所受的勤儉的教育和她生來節省的天性,這會兒對她大有幫助,因為她會精打細算地上市場買東西,買得盡量便宜,使一切廢料零錢都有價值。

    她知道怎樣做自己的衣服,這在尤金第一次上黑森林去的時候,就知道了。

    她還會設計帽子。

    當初尤金在紐約開始掙錢的時候,她雖然曾經想到可以任意地穿裁縫做的衣服,享受一個極好的女裝裁縫的技巧,可是她卻從來沒有那麼做。

    她儉樸道地,決定稍許等一會兒,接着尤金的身體壞啦,她就不再有那樣的機會了。

    為了怕這場風暴可能為時很長,她已經開始補綴、洗濯、熨燙、改做随便什麼似乎需要那樣辦的東西。

    就連尤金提議讓她去買一件新衣服的時候,她都不買。

    她對他們前途的考慮—— 他謀生或許會碰上的困難——使她躊躇了。

     尤金注意到這一點,雖然他并沒說什麼。

    他并不是不知道她所感到的恐懼,她所表現出的耐性,以及她為他在自己的幻想與希望方面所作的犧牲。

    他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他心裡很明白,在他的生活以外,她就沒有生活——沒有私欲。

    她是他的影子、他的另一個自我、他的仆從、随便什麼他要她扮演的人。

    他給她起了一個玩笑的愛稱,“小辮子”,因為少年時期在西部,他們老管給别人跑腿的人叫做“辮子”。

    在玩“一隻老貓”的遊戲時,如果有誰要另一個人去追那隻被打中的球,他總說:“你給我做一下辮子,小家夥,好嗎?”安琪拉就是他的“小辮子”。

     在這時期裡——差不多有兩年光景——他們一塊兒四處漂泊,沒再發生什麼吃醋吵鬧的事,因為她一直跟着他,幾乎是他的唯一伴侶,況且他們在任何地方呆得都不夠長,又沒有能充分地自由交際,所以他無法拈惹起那種可能有不幸後果的親密關系。

    有些姑娘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在青春和體态的完美方面特出的姑娘老是這樣,但是他沒有機會,或是很少有機會在交際中遇見她們。

    他和安琪拉并不是跟他們認識的人住在一塊兒,在他們所去的當地的交際場所中,也沒有誰來給他們介紹一下。

    尤金隻能不時看看那些他碰巧瞥見的姑娘們,心裡希望自己可以對她們多知道點兒。

    被一個習俗上所贊同的婚姻束縛住,這可真難受——裝着對美色隻是從社會學方面感覺興趣。

    不過在安琪拉面前,他不得不這麼做(還得在所有世俗的人面前這麼做),因為她竭力反對他對任何一個女人表現出極其微小的興趣來。

    他的一切批評都不得不是一般的、謹慎的。

    在他微微表示出一點兒愛慕的意思時,安琪拉立刻就批評他的眼光,并且指給他看,他所羨慕的人在哪一點上是被他看差了的。

    如果他特别感覺興趣,她就竭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