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奮鬥 第15章

關燈
尤金的短處就是:他在每一個這種新情俘的身上,往往一時隻看到快樂的一面,總讓不可遏制的、奔騰的情感迅速高昂到他覺得隻有此時此地(而不在任何别處),在這一個人身上才有理想的幸福。

    他過去跟絲泰拉、瑪格蘭、璐碧、安琪拉和克李斯蒂娜都戀愛過,現在又跟佛黎妲戀愛着,所有這些簡直都是一樣;可是這些戀愛還是沒有教給他什麼,隻告訴他它是絕對快樂的。

    有時候,他好奇地想着,不知道一張臉上的容貌怎麼會有那樣的魅力。

    在一簇發鬈上、在白皙和豐滿的前額上、在端正的鼻子和耳朵上、在盛開的花瓣般的弓形的鮮紅嘴唇上,竟然有着極明白的魅力。

    臉蛋兒、下巴、眼睛——配合上那些——它們怎樣産生出這種誘惑力的?他從沒有停下來想想,他向這種魅力屈服所會招來的那些悲劇。

     很可懷疑,人類的意志是否單憑自己的力量矯正過(或者可以矯正)人類的任何短處。

    癖性是微妙的東西。

    它們包含在一個人的神秘作用裡。

    那些鑽研生物學奧秘的人,時常發現這種古怪的現象:一種微小的動物生來是做另一種動物的食物的——在化學上、物理上趨向自身的毀滅。

    因此,用卡爾金斯①的話來說,“有些原生動物顯然隻吃幾種特别食物。

    ‘草履蟲’和‘鐘形蟲’就專靠吃某種細菌生活。

    許多靠較小的原生動物生活的動物,似乎對某幾種細菌有着明顯的嗜好。

    我曾經注意着一隻這種小動物(Actinobolus②)靜靜地伏在那兒,而成百的細菌和各種較小的原生動物碰撞着它,直到一種變種走近前來時,附在它身上的一根相當長的細筋上的一隻小槍——‘絲囊’——才吐了出來。

    犧牲者無可奈何地被打中了,經過短短的掙紮以後,就給吸進去吞吃掉。

    許多實驗的結果顯示出來,這種情況裡很顯然的有意選擇,是确切的化學和物理規律的必然行動。

    個别的有機體不能改變這種規律,就和它不能改變地心吸力的進程一樣。

    上面所提到的那隻殘殺的槍,是被那種餌食以磁石對鐵屑的那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招出來的。

    ”—— ①卡爾金斯,美國女社會學家、詩人、劇作家。

     ②一種放射蟲。

     尤金那會兒并不知道這些古怪的生物實驗,但是他疑心這些吸引力比人類的意志要頑強些。

    有時候,他認為他應當遏止住自己的沖動。

    有時候,他又問自己為什麼。

    如果他的寶貝就在這裡面;由于遏止,他竟然喪失了它,那他還有什麼呢?一種個人純潔的感覺嗎?這并不合乎他的意思。

    同胞們的尊敬嗎?他認為大多數同胞都是僞君子。

    他們的虛僞的尊敬對他有什麼好處呢?對别人公道嗎?别人并不相幹,别人不應當牽連在這種出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自然親和力裡。

    這是要由他們自己去解決的。

    再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公道。

    至于他的妻子——,他向她保證過,但是并不是他樂意那樣做的。

    當大自然的本質就缺乏忠誠,滿是輕率、毀滅和變動的時候,你可以宣誓永遠忠誠,并且遵守着你的誓言嗎?這可真是個憂郁的哈姆萊特,問着:“榮譽能夠替我重裝一條腿嗎?”①——一個陰險的馬基雅弗利②,深信權力造成公理。

    的确,在這個世界上,促成成功的是仔細籌劃,而不是倫理學,不過他卻是世界上一個最低劣的計劃家。

    準是一種無政府主義的自私表現;不過他附加的辯解是,制定他的思想、制定他的情緒或者其他什麼的不是他自己。

    他告訴自己,最糟的是,他并沒有硬去奪取什麼。

    他隻不過接受命運誘惑性地塞到他面前來的一切—— ①本句見《莎士比亞全集》(朱生豪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版),第五冊,第九十八頁,《亨利四世上篇》第五幕,第一場,系福斯泰夫所說,系作者誤記。

     ②馬基雅弗利(1469-1527),意大利政論家和史學家,著有《霸術》等,闡明專制君主的權術。

     這種性質的催眠力,象傳染病和熱病一樣,有它們的周期,有開端、高峰和結局。

    據記載上說,愛情是不朽的,但是對肉體就并沒有這樣的記載,而且愛情也跟熱狂的欲念無關。

    那種忠誠人的婚姻——莎士比亞認為那種關系裡不存在障礙——是結構不同的,而且裡邊幾乎沒有什麼性的問題。

    呆孟和庇息亞斯①的友誼就是一場最美滿的婚姻,雖然它關系到兩個男人。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可能有的精神上的結合,也是一樣的。

    單就反映宇宙的精神性理想來說——隻是這樣——這是不朽的。

    一切别的都是短時間的幻影,在稀薄的空氣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