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寬恕和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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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是一些反射着白光的大圓石,圓石之間是一個個深不見底、連月光也無法照進去的陷坑。

     來到一座荒涼孤寂、平坦多石的山頂時,沃蘭德勒了勒坐騎。

    于是其他幾名騎士也都放慢了步子,傾聽着鐵蹄打在陵石和圓石上發出的得得聲。

    分外皎潔的月光把這片平山頂照得綠瑩瑩的,瑪格麗特很快就辨認出在荒漠的山頂上放着一把扶手椅,椅上坐着一個穿白袍的人。

    也許這人是耳聾吧,要麼就是他正完全耽于沉思——他竟沒有聽到石山頂在馬蹄的重擊下發出的顫抖。

    騎士們向他走去,盡量不驚動他。

     皎潔的滿月對瑪格麗特極力相助,亮得勝過最亮的電燈。

    她清楚地看到,坐在椅上的人兩眼毫無生氣,像個盲人,他在急切地不住搓着雙手,兩隻視而不見的眼睛凝望着空中的一輪玉盤。

    瑪格麗特還看到,那是一個笨重的石椅,上面似乎還有火花在閃動;石椅旁邊卧着一隻黑毛尖耳朵大狗,也像它的主人一樣不安地凝望着月亮。

     椅上人的腳旁扔着些碎壇片,地上有一汪深紅色的水,像是永遠不會幹涸。

     騎士們勒住坐騎。

     “您的小說,他們看過了,”沃蘭德轉身對大師說,“他們隻提出一點:對于小說沒有結尾表示遺憾。

    所以,我現在就想讓您看看您書中的主人公。

    将近兩千年了,他一直坐在這石平台上,睡在這裡。

    然而,每當滿月來臨時,他就睡不着,他為失眠所苦。

    滿月不僅折磨他,還折磨他忠實的衛士——這隻狗。

    如果說,怯懦果真是人類最嚴重的缺陷,那麼,大概,這隻狗總沒有犯怯懦的罪過吧。

    這隻猛犬除了雷電之外是什麼都不畏懼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在愛,誰就應該與他所愛的人分擔命運。

    ” “那他在說些什麼?”瑪格麗特問道。

    她那原本十分安詳的面龐蒙上了一層輕微的憐憫的影子。

     “他總在說着同樣一件事,”沃蘭德的聲音回答,“說他即使在月光下也不得安甯,說他擔任了一項很糟糕的職務。

    每當不能入睡的時候,他就這麼說。

    而當他睡着的時候,又總是做着同樣的夢:夢見一條月光形成的路,他還想沿着那條路走去,想同那個被捕的拿撒勒人繼續談話,因為正如他經常說的那樣,當時,在很久以前那個新春尼散月的十四日,他有些話沒有說完。

    但遺憾的是,不知為什麼,他總是無法踏上那條路,又沒有人到他這裡來。

    他無可奈何,隻好自言自語。

    不過,話說回來,人總是喜歡變換點花樣的吧,于是他也時而在自己關于月亮的自言自語中加進一些别的話,例如,他說,世界上他最憎惡的,是個人的永世長存和蓋世無雙的榮譽,有時又說,他甯肯心甘情願地與衣衫褴褛的流浪人利未-馬太交換一下命運。

    ” “為了某年某時的一個滿月,便要付出一萬二幹個滿月①的代價?不是太多了嗎?”瑪格麗特問道。

     ①“一萬二千個滿月”喻一千年,指彼拉多因處死耶稣而受到千年懲罰。

     “您又想重演弗莉達那種事?”沃蘭德說,‘不過,瑪格麗特,這事您就不必操心了。

    一切都會是正當的,世界就是這樣構成的。

    ” “放了他吧!”瑪格麗特忽然像她當魔女時那樣用刺耳的聲音大叫一聲。

    一塊山石被震掉下來,順着山坡滾入深淵,在群山中引起隆隆巨響。

    但是,瑪格麗特自己也不能肯定這轟隆的巨響是山石的滾落聲,還是撒旦沃蘭德的笑聲。

    不管怎樣,沃蘭德的确在笑。

    他一邊笑,一邊看着瑪格麗特說: “不要在山裡喊叫。

    不過,他反正早已習慣于山石的崩塌聲了,這聲音驚動不了他。

    瑪格麗特,您也不必替他求情,因為他一直渴望會見并與之交談的那個人,已經替他求過情了。

    ”說到這裡沃蘭德轉身對大師說,“喏,怎麼樣,現在您可以用一句話來結束您那部小說了!” 大師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望着石椅上的猶太總督,他好像正在等待這句話。

    他馬上兩手往嘴邊一攏,大聲喊起來,聲音震得周圍荒涼的秃石山紛紛發出回聲: “你解脫了!解脫了!他在等待你!” 群山把大師的喊聲化作驚雷,而驚雷又震得地裂山崩。

    可詛咒的石壁坍塌了,剩下的隻有平台和石椅。

    石壁跌落進黑暗的谷底,霎時間深谷上面又顯露出一座廣袤的城市和無數燈火。

    城市上面,在萬餘個月圓之夜的長久歲月中生長得郁郁蔥蔥的大花園頂上,有一群亮閃閃的金色偶像俯瞰着全城。

    一條月光路,也就是猶太總督期待已久的那條月光路,徑直伸進這座大花園裡。

    尖耳猛犬首先沖到路上沿着它朝上跑去。

    身披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