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瑪格麗特

關燈
對身旁的瘦子輕聲說:後來不得不把整個棺材用黑罩單蒙上①…… ①按俄羅斯人風俗,入殓後直至下葬前棺材不蓋,死者的頭部露在外面。

    這裡說用黑罩單把整個棺材蒙上表示不正常。

     “這怎麼可能呢?”瘦子驚訝地小聲說,“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那麼,熱爾德賓采取了些什麼措施?” 透過無軌電車均勻的響聲,隻聽靠窗的壯漢說: “請刑事偵查機關偵查呗……鬧得天翻地覆……嗯,這事可真神啦!” 從聽到的隻言片語中,瑪格麗特總算歸納出了一點有條理的東西:他倆是在談一位死者(他們并沒有說出死者的姓名),說死者的腦袋今天早晨被人從棺材裡偷走了!因此那個熱爾德賓現在十分着急。

    這兩個人也像是跟那個被偷去腦袋的死者有些什麼關系。

     “咱們還來得及去買花吧?”瘦子擔心地問,“你說是兩點鐘火化?” 從棺材裡盜走腦袋之類的神秘胡謅終于使瑪格麗特聽膩了,幸而她已經到站,該下車了。

     幾分鐘後瑪格麗特-尼古拉耶夫娜已經坐在克裡姆林宮牆下①的一把長椅上,她坐的位置剛好能看到練馬場。

     ①這裡是比較幽靜的亞曆山德羅夫公園。

     陽光很強烈,瑪格麗特眯起了眼睛。

    她回想着昨晚的夢,又回想起往事——整整一年的時間,她和他每天都在同一時刻并肩坐在這張長椅上。

    現在她的黑色小手提包也和當時一樣放在身旁椅子上。

    雖然今天他不在身邊,但瑪格麗特還是在心裡默默地同他談話:“如果你被判了流放,那你為什麼不能給我通一點消息呢?别的流放犯不是也能通音信嗎?是你不愛我了?不會的,不知怎麼我總是不能相信這一點。

    要不就是,你到了流放地之後死在那裡了……果真如此,我就請求你放開我,讓我自由地生活和呼吸吧。

    ”瑪格麗特又代替他回答自己:“你現在就是自由的……難道我在控制你嗎?”然後她又反駁他:“你不該這麼說!這叫什麼回答!不,你得從我的記憶中離開,我才能自由。

    ” 行人們從瑪格麗特-尼古拉耶夫娜身旁走過。

    有個男人朝這位衣着雅緻的婦人瞅了一眼,顯然是為她的美貌和孤獨所動了——他輕輕咳了一聲,在瑪格麗特坐的長椅的另一端坐了下來,随即鼓足勇氣搭讪着說: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沒錯兒……” 但瑪格麗特冷冷地觑了他一眼,看得他馬上就擡起屁股走開了。

     “看,這就是個例子,”瑪格麗特心裡又對那個占據着她整個身心的人說,“其實,我何必要把剛才那個男人趕跑?我很寂寞,而這個獵色之徒長得又有什麼不好?難道隻因為他用了那麼個粗俗的字眼兒‘沒錯兒’?再說,此刻我為什麼要像隻貓頭鷹似地獨自呆在這大牆腳下?為什麼被排除在生活之外?” 她陷入極度的悲哀中,頭垂得越來越低。

    這時,早晨那種充滿期待和令人激動的心潮又突然湧上她的心頭:“是的,一定會發生什麼事!”當這心潮第二次湧起時,她發現是由音響構成的:咚咚的鼓點聲和有點走調的小号聲,透過城市的喧嚣聽得越來越清楚,越來越近了。

     她最先看見的是一個騎在馬上的民警,馬走得很慢,還有三個民警步行跟在後面——他們正順着公園栅欄牆外的路朝前走。

    緊接着是一輛開得很慢的大卡車,車上是樂隊,跟在樂隊後面徐徐前進的是一輛嶄新的運靈敞車,敞車平台中間的棺材上蓋滿了花圈,平台上,棺材四角,有四個人執绋,三男一女。

    雖然隔得相當遠,瑪格麗特還是看清了執绋者的奇怪表情——個個都是神不守舍的樣子,左後角的婦女的表情尤其明顯。

    她那張本來就肥胖的臉仿佛被某種神秘趣聞從内部撐得更加圓鼓鼓的了,兩隻肉眼泡兒的小眼睛裡閃着讓人捉摸不定的火花。

    看樣子,她馬上就憋不住了,就要朝死者那邊一擠眼,一努嘴,對您說:“您瞧見過這種事嗎?簡直像神話!”跟在靈車後面慢慢步行送殡的大約有三百人,個個臉上也都流露着同樣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

     瑪格麗特目送着出殡的行列,聽着有氣無力的、單調的土耳其鼓的“咚咚”聲。

    鼓聲逐漸遠去,逐漸平靜下來。

    她暗自思忖:“這些送葬的人真怪!……‘咚、咚’的聲音也叫人心煩!……噢!真的,隻要能知道他是否還活在人世,為此讓我把靈魂抵押給魔鬼也心甘情願!噢,真煩人!……不過,有意思,這幫表情奇特的人們是在給誰送葬呢?” “給柏遼茲,給米哈伊爾-亞曆山大羅維奇送葬,”瑪格麗特忽然聽到身旁有個帶些鼻音的男人的聲音,“他是‘莫文聯’的主席。

    ” 瑪格麗特不由得一驚,轉過身去,看到身旁坐着一個男人。

    這人顯然是在瑪格麗特看送殡隊伍看得出神的時候悄悄坐到長椅上的,而且,想必是她剛才把心裡想的最後一個問題無意中說出聲了。

     這時送殡的隊伍慢慢停下來,大概是前頭遇上了紅燈。

     “可不,”隻聽陌生男子繼續說,“這些人的表情也真怪。

    大家擡着死者出殡,可一個個心裡卻都在琢磨,他的腦袋哪兒去了?” “什麼腦袋?”瑪格麗特審視着身旁突然出現的人問道。

    他個子不高,棕紅頭發,戴着圓頂禮帽,嘴角支出來一顆獠牙,襯衣漿得平平展展,穿一套優質條紋料西裝,腳上的漆皮鞋锃亮,領帶色彩十分鮮豔。

    奇怪的是,在上衣小口袋裡,男人們通常是裝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