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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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說道: “然而,親愛的朋友,城市恰恰截止不了,出了市區,還有郊區……我看你把郊區給忘了——兩座城市之間所見到的全部景象。

    縮小了的房舍,稀稀落落,還有更醜陋的東西……城市拖拉出來的部分;一些菜園子!還有路兩邊的溝坡。

    道路!應當上路,所有人,而不是去别的地方……” “這些你應當寫進《帕呂德》。

    ”于貝爾說道。

     這下子我完全火了: “可憐的朋友,一首詩存在的理由、它的特性、它的由來,難道你就始終一竅不通嗎?一本書……對,一本書,于貝爾,像一隻蛋那樣,封閉、充實而光滑。

    塞不進去任何東西,連一根大頭針也不成,除非硬往裡插,那麼蛋的形态也就遭到破壞。

    ” “請問,你這隻蛋充實了嗎?”于貝爾又問道。

     “嗳!親愛的朋友,”我又嚷道,“蛋不是裝滿的,生下來就是滿的……況且,《帕呂德》已經如此了……說什麼我最好寫寫别的,我也覺得這話說得很蠢……很蠢!明白嗎?……寫寫别的!首先我求之不得;可是要明白,這裡同别處一樣,兩邊都有陡坡護着:我們的道路是規定死了的,我們的工作也如此。

    這裡我守着,因為沒有任何人;全排除掉了,我才選了一個題目,就是《帕呂德》,因為我确信沒有一個人會困頓到這份兒上,非得到我的土地上來幹活;這個意思,我就是試圖用這句話來表達:‘我是蒂提爾,孤單一人’。

    這話我給你念過,你沒有留意……還有,我求過你多少回,千萬不要跟我談文學!對了,”我有意岔開話題,又說道,“今天晚上,你去安棋爾那裡嗎?她接待客人。

    ” “接待文學家……算了,”于貝爾答道,“你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聚會多極了,除了聊天還是聊天;我原以為,你在那種場合也感到窒息呢。

    ” “的确如此,”我接口說道,“不過,安棋爾盛情邀請,我不願拂她的意。

    再說,我去那兒還要會會阿米爾卡,向他指出大家都喘不上來氣兒。

    安棋爾的客廳太小,不宜組織這類晚會;這一點,我要設法跟她講講,甚至要用上‘狹窄’這個詞,……還有,我到那兒要跟馬爾丹談談。

    ” “随你便吧,”于貝爾說道,“我走了,再見。

    ” 他走了。

     我整理一下材料,便吃晚飯,邊吃邊想這次旅行,心中反複念叨:“隻差一天啦!”我念念不忘安棋爾的這個提議,快吃完飯時心情特别激動,認為應當給她寫上這樣一句話:“感知始于感覺的變化,因此必須旅行。

    ” 信封上之後,我不敢怠慢,便去她家裡。

     安棋爾住在五樓。

     她招待客人的日子,在門前放一張條凳,另一張放在三樓的樓道上,擺在洛珊的門前,可以坐下來歇口氣兒,以供不時之需;休息站。

    我上樓就氣喘了,坐到頭一張凳子上,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打算構思幾點論據對付馬爾丹。

    我寫道: “人不出門,這是個錯誤。

    況且人也不可能出去,但這正是困為人不 出門。

    ” 不對!不是這碼事兒!重寫。

    我把紙撕掉。

    應當指出的是,每人雖然關在家中,卻自認為身在戶外。

    我這生活的不幸!一個事例。

    這時,有人上樓來,正是馬爾丹。

    他說道: “咦!你在工作!” 我答道: “親愛的,晚上好。

    我正在給你寫呢,别打擾我。

    你到樓上那張凳子坐下等我。

    ” 他上樓去了。

     我寫道: “人不出門;這是個錯誤。

    況且,人不可能出去;但這止是因為人不 出門。

    人不出門是因為自以為已經在外面了。

    如果知道自己關在屋裡,那 至少會産生出去的願望。

    ” “不對!不是這碼事兒!不是這碼事兒!重寫。

    ”我撕掉。

    “應當指出的是,誰也不觀望,因此人人都自以為在外面。

    況且,不觀望也因為是瞎子。

    我這生活的不幸啊!我簡直一點兒也不理解了……而且,在這裡創作真是難受極了。

    ”我又換了一張紙。

    這時,有人上樓來,是哲學家亞曆山大。

    他說道: “咦!您在工作?” 我正全神貫注,回答說: “晚上好。

    我給馬爾丹寫東西;他正在樓上,坐在凳子上。

    請坐,我這就完……唔!沒位置坐啦?……” “沒關系,”亞曆山大說道,“我有手杖撐着。

    ”于是他拉開手杖,站着等候。

     “喏,現在完了。

    ”我又說道。

    我從欄杆探出頭,喊道:“馬爾丹,你在上面嗎?” “在呀!”他也喊道。

    “我等着呢。

    把你凳子帶上來。

    ” 我到安棋爾這裡,差不多跟到家一樣,就拖着凳子上去。

    到了樓上,我們三人坐定,馬爾丹幫我交換看各自寫的,亞曆山大則等着。

     隻見我這一頁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