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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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慎重考慮啊!我看沒有哪一個忏悔神甫,可以使你免受清貧之苦。

    我自認為有權利和你這樣講話。

    因為,如果你失足了,隻有我可以向你提供保護所。

    我幾乎可以算是朗熱的叔父,隻有我有理由将過錯歸于他。

    ” “我的女兒,”德-納瓦蘭公爵從痛苦的思索中驚醒過來,說道,“你既然提到情感,請允許我向你強調指出一點:姓你這個姓的女子,情感應該與普通人不同。

    自由黨、羅伯斯比爾的狡詐之徒們極力使貴族蒙受恥辱,你這是有意叫他們得勝。

    有些事情,一個姓納瓦蘭的女子做了,就必然殃及她整個家族。

    到那時,名聲掃地的就不僅僅是你一個人。

    ” “好了,”王妃說,“那可就不體面了。

    孩子們,一輛空馬車出去走了一趟,犯不上搞得這麼沸沸揚揚的。

    讓我和安東奈特單獨談談吧!你們三個人,今天晚上來和我一起用晚餐。

    我負責把這件事安排停當。

    你們這些男人哪,對這種事一竅不通,言語中已經有點尖酸刻薄了,我可不願意眼看你們和我親愛的侄女鬧翻。

    請你們開恩,都走吧!” 三位貴族老爺對王妃的意圖自然一清二楚,于是向兩位女士告别。

    德-納瓦蘭先生走過來親吻女兒的額頭,對她說道:“好啦,親愛的孩子,明智些吧!隻要你願意,還為時不晚。

    ” “咱們這個家族中,不能找一個好小夥子,叫他去跟這個蒙特裡沃尋釁麼?”主教代理官走下台階時說道。

     “我的寶貝,”待到隻剩下王妃和她的弟子,她作了一個手勢,讓公爵夫人坐在她身邊一張低矮的小椅子上,對她說道,“在這世界上,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比天主和十八世紀更受人诽謗的了。

    我回憶我年輕時代的事情時,記不得有哪個公爵夫人象你剛才那樣任意踐踏習俗。

    小說家和那些蹩腳作家們把路易十五治下糟蹋得夠嗆,千萬不要相信他們。

    我親愛的,杜巴裡(路易十五的情婦,備受寵愛)足可以和斯卡龍(法國作家,他的孀妻是路易十四的情婦)的遺孀相提并論,而且人品比她還要好。

     “我年輕的時候,一個女子在風流韻事中也懂得保持自己的尊嚴,洩露了秘密就會将我們葬送,一切災難就接踵而至。

    那班一錢不值的哲人,我們讓他們進入沙龍。

    結果一個個行為不端,忘恩負義,為了報答我們的好意,竟然将我們的私情張揚出去,從整體上、細部上描寫我們,痛罵那個時代。

    平民百姓所處的地位,使他們對任何事物都不能正确判斷,他們看到了事情的内容,卻沒有看到事物的形式。

     “可是,我的心肝,那時候,和君主制度的其它時代一樣,男男女女都很傑出、高尚。

    沒有一個你們這種維特式的人物,沒有一個你們這樣的風流人物,現在好象是這麼叫。

    沒有一個你們這種男人,戴着黃色手套,長褲遮掩着骨瘦如柴的雙腿,裝扮成小販,穿過歐洲,冒着生命的危險,面對着德-莫代納公爵的匕首,為的是鑽進攝政王女兒的盥洗室去。

    也根本沒有你們這類戴着玳瑁眼鏡的矮個子肺疾病鬼,象洛贊那樣,藏身在衣櫥裡六個星期之久,為的是在自己情婦生産時,給她鼓鼓勁。

    德-若庫爾先生小手指頭上的情愛,要遠遠勝過你們這類讓婦女去示衆(法國舊時的一種羞辱性懲罰)的專愛争吵的人。

    為了前來親吻一個什麼科尼馬克戴着手套的手指,讓人用刀斧砍死,埋在地闆下的年輕侍從,今天你還能給我找到麼(以上提到的事迹皆為男子為心愛的女子做出犧牲的例子)? “真的,如今似乎角色換過來了,女人應當忠于男人了。

    這些先生們本事越來越不行,倒自視甚高。

    相信我的話吧,我親愛的,如今已家喻戶曉、人們用作武器将我們善良的好國王路易十五殺害的這些風流韻事,最初也是人不知鬼不覺的。

    這一幫子蹩腳詩人、倫理學家,供養着我們的貼身女仆,專門寫些誣蔑诽謗文字。

    若是沒有他們,我們的時代從文學上看,定是風氣良好的。

    當然,我是為時代辯解,而不是為其邊邊沿沿的地方辯解。

    有那麼百十來個出身高貴的婦女堕落了,這是可能的。

    可是這些壞家夥,給你說成上千個,就象辦報人估計戰敗一方死亡人數的做法一樣。

    再說,我真不知道大革命和帝政時代有什麼可以譴責我們的:這兩個時代全都低級下流、道德敗壞、粗俗不堪,呸!這些事真叫我憤慨,這是我國曆史上最藏污納垢的處所啊! “我這段開場白,親愛的孩子,”她停頓一下,又接着說下去,“最終是為了告訴你,如果蒙特裡沃讨你喜歡,你完全可以自己作主,自由自在地愛他,能愛多久就愛多久。

    我呀,由過去的經驗,我知道(除非将你關起來,可是現在沒人再這麼幹了),你高興幹的事,是一定要幹的。

    我象你這個年歲時,也會這麼幹的。

    隻是,我親愛的寶貝,我不會放棄生養幾個小德-朗熱公爵的權利。

    所以,你一定要做得體面。

    主教代理官說得對,我們發起瘋來,為了得到他們的愛,願意作出許多犧牲,而沒有一個男子配得上哪怕是一件犧牲。

    你一定要将自己置于這樣的地位,就是說,你如果不幸落到悔恨那步田地,你能夠依然是德-朗熱先生的妻子。

    到你年老珠黃的時候,你可以舒舒服服地在王宮中而不是在外省的修道院中望彌撒。

    全部問題即在于此。

     “行為不檢點,就意昧着領補助金,過漂泊無定的生活,聽憑情夫擺布。

    這是女人們放肆無禮造成的麻煩,正因為她們極其下流無恥地故作機靈,她們就遠遠不如你。

    與其大白天将你的馬車派到蒙特裡沃府上去,晚上化了裝坐出租馬車去,豈不要強上一百倍!你是一個小傻瓜,我親愛的孩子!你的馬車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你的人豈不會征服他的心!我把什麼是正确的、什麼是真實情況都告訴你了。

    我并不怪你。

    你那假清高,使你落後了兩個世紀。

    好,現在讓我們來給你的事情打個圓場,就說那個蒙特裡沃将你的下人灌醉,目的是滿足他自己的自尊心和破壞你的聲譽……” “天哪,姑母,”公爵夫人暴跳起來,高聲叫道,“不要诽謗他吧!” “唉!親愛的孩子,”王妃雙眼閃閃發光,說道,“我願意看到你的幻想不緻落空,不過,一切幻想都應該停止了。

    若不是這把年紀,你會叫我心軟下來的。

    好吧,不要讓任何人煩惱,也不要叫他煩惱,也不要叫我們煩惱。

    我來負責,叫大家皆大歡喜。

    不過你得答應我,從今以後,不征得我的同意,你不得擅自進行任何活動。

    你要把什麼都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引你走上坦途。

    ” “姑母,我答應你……” “要什麼都告訴我……” “好,什麼都告訴你,凡是能說得出口的。

    ” “我的心肝,我想知道的,正是說不出口的。

    咱們就算說定了。

    好了,讓我這幹枯的嘴唇貼在你美麗的額頭上。

    别動,讓我來,我不許你親吻我的老骨頭。

    老年人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禮節……好了,送我上車吧!”她擁抱了自己的侄女,說道。

     “親愛的姑母,那我可以化裝去他家了?” “當然啦,這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否認的,”老婦人說道。

     其實,隻是從王妃剛才對她進行的喋喋不休的說教中,公爵夫人才明确想出這個主意。

    德-紹弗裡夫人坐在馬車的角落裡以後,德-朗熱夫人風度翩翩地向她告别,興高采烈地上樓回房去了。

     “我本人才會征服他的心。

    她說得對,我的姑母。

    一個俊俏女子主動送上門來,一個男子是不會拒絕的。

    ” 晚上,在德-貝裡公爵夫人的圈子裡,德-納瓦蘭公爵,德-帕米埃先生,德-瑪賽先生,德-葛朗利厄先生,德-摩弗裡紐斯公爵成功地為中傷德-朗熱公爵夫人的傳聞進行了辟謠。

    有許許多多軍官和百姓證實,他們親眼看見蒙特裡沃上午在杜伊勒裡花園散步。

    于是便将這荒謬的謠傳歸結為人雲亦雲的偶然了。

    到了第二天,雖說有公爵夫人馬車停駐一節,她的聲譽,正如孟布裡諾的頭盔被桑丘擦亮一樣(見《堂吉诃德》),又變得清潔白白明明淨淨。

    下午兩點在布洛涅森林,德-龍克羅爾先生騎馬走進一條幽徑,經過蒙特裡沃身邊時,微微一笑對他說道:“她現在不錯了,你那位公爵夫人!——再加點勁,就這麼幹!”他補充一句,随手意味深長地抽了自己那匹牝馬一鞭子,那牝馬便如炮彈一般向前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