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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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善時,她已結婚四年左右。

    這一時期,路易十八受到百日革命的啟發,不顧他身邊的人如何看法,終于懂得了自己的地位及所處的時代:但是,此後路易十八被疾病擊倒時,他身邊的人仍然戰勝了這位隻差一把斧子的路易十一。

    德-朗熱公爵夫人父姓納瓦蘭,屬公爵家族,自從路易十四年間以來,這個家族一直信守着絕不将自己的貴族頭銜讓給其姻親的原則。

    這個家族的女兒們,和她們的母親一樣,或遲或早總會在宮廷中有權坐凳子(指在國王或王後面前可以坐凳子的特權)。

     安東奈特-德-納瓦蘭十八歲的時候,走出深閨,嫁給德-朗熱公爵的長子。

    這兩家當時都被上流社會排斥在外。

    但是後來法國遭到入侵,保王黨們估計,唯一結束戰争苦難的辦法,便是波旁王朝的卷土重來。

    德-納瓦蘭公爵和德-郎熱公爵一直忠于波旁王朝,高貴地抵制住了皇帝(指拿破侖)戰功的一切誘惑。

    結這門親事時,以他們的處境,自然應該遵照兩個家族的古老原則辦事。

    于是,美麗而貧寒的安東奈特-德-納瓦蘭小姐嫁給了德-朗熱侯爵先生(貴族封号為世襲。

    父為公爵子則為侯爵父死後,子才能繼任公爵,依此類推)。

    德-朗熱侯爵的父親在他們婚後幾個月就去世了。

     波旁王朝複辟時,這兩家恢複了他們在宮廷中的地位、職位和頭銜,重返直到那時一直被排斥在外的社會活動舞台。

    在這新的政治界中,這兩家成為最顯要的頭面人物。

    當時的潮流是卑鄙無恥、假裝歸順,公共道德卻樂于承認這兩個家族毫無瑕疵的忠誠、私人生活和政治品格的和諧統一。

    對這幾點,各黨各派都不由自主地表示欽佩。

    真正的人物,由于他們高瞻遠矚,奉行明智的原則,能夠使人相信法國應實行一種新的大膽的寬容政策,這些人往往會被排斥在國家大事之外;于是國家大事便轉入喜歡将原則推向極端以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的那種人之手。

    這也是和解、妥協時代常見的災難。

     德-朗熱和德-納瓦蘭家族留在宮廷上層之中,注定要盡自己貴族頭銜的義務,同時也注定受到自由派的譴責和嘲弄,指責他們享盡了富貴榮華。

    實際上他們的家産并沒有增加分毫,而國家元首年俸卻自由開支,均以交際費用名義消耗殆盡。

    當然這交際費用對歐洲任何一個君主制國家都是必須的,哪怕是擁護共和制的君主國家也不例外。

    一八一八年,德-朗熱公爵先生在前線指揮着一個師的軍隊。

    德-朗熱夫人在一位公主身邊擔任一席職務,使她可以遠離丈夫留在巴黎,而不緻引起非議。

    除了指揮軍隊外,公爵在宮廷中也擔任職務、部隊在某地駐紮時,公爵将指揮權交給一位旅長,經常來到宮中。

     公爵和公爵夫人可說是事實上和心靈上都完全分居,隻是不為外人知曉而已。

    這一門當戶對的婚姻,其命運為此類家庭契約所常見。

    世界上最相互排斥的兩種性格碰在一起,隐隐地相互摩擦,暗暗地相互傷害,永遠離心離德。

    再說他們每個人又都聽憑自己的本性,并且按照習俗辦事。

     德-朗熱公爵,頭腦極有條理,可與德-浮拉爾騎士相提并論。

    他也有條不紊地完全按照自己的趣味愛好行事,恣意追求享樂。

    他發現妻子性格極其高傲,情感淡漠,乖乖屈從于世俗常規,幼稚地忠心耿耿。

    按照假裝正經、笃信宗教的宮廷風習,在長輩的眼中,她大概是純潔無瑕的了。

    此後,他也任她自由自在地按照她的趣味愛好行事,追求自己的享樂。

    他冷冷地扮演上一個世紀貴族大老爺的角色,将一位二十二歲的女子交給她自己去掌管。

     她感到深深受到冒犯。

    她的性格中有一個可怕的優點,就是當她的女性虛榮心、自尊心、可能還有她的美德不被賞識,隐隐地受到傷害以後,她永遠不會饒恕這種冒犯。

    侮辱是公開的,女人樂于将它忘記,因為她可以利用這種機會使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說明她是寬大為懷的女人。

    但是女人從不寬恕形式隐蔽的冒犯,因為她們既不喜歡卑劣的行為,也不喜歡隐蔽的美德和愛情。

     德-貝裡公爵成婚之際(在一八一六年),大宴賓客時,德-朗熱公爵夫人的處境就是如此,雖然還為世人所不知,她自己也未加考慮。

    那時節,宮廷和聖日耳曼區已經擺脫了奄奄一息的狀态和謹慎克制的态度,真正開始了使王政複辟時期政府受害不淺的窮奢極欲。

     那個時期的德-朗熱公爵夫人,也許出自心計,也許由于虛榮,每次在上流社會出現,身邊必有三、四位姓氏和财産都與衆不同的女子簇擁或陪伴。

    作為時裝王後,她在宮中有自己的梳妝女官。

    這些梳妝女官們在其它場合則照搬她的舉止和才氣。

    這幾個人她選得很巧妙,是專門從不谙宮廷内幕、也尚未進入聖日耳曼區核心的幾個人當中挑來的。

    當然這些人也企圖爬上核心地位,無非是權德(權德為天主教九品天神中的二品天神)想擢升到神座附近,進而跻身于人稱之為“小朝廷”的上層上品天神權勢之列罷了。

     德-朗熱公爵夫人将自己擺在這樣的地位,更加有權有勢,更能左右形勢,自身更加安全。

    她的“女官們”保護着她不受诽謗,幫助她扮演時髦女子的可惡角色。

    她可以任意嘲弄男人,嘲弄激情,煽起他們的欲望,接受每個女性賴以生存的來自男子的殷勤和敬意,自己卻毫不動心。

    在巴黎和最上層社會中,女人也總歸是女人。

    她靠頂禮膜拜、阿谀奉承、地位顯要生活。

    最貨真價實的美貌,最令人贊歎不止的姿容,如果得不到賞識,便一文不值。

    有了情人和谄媚的話語,才足以證明她的魅力。

    沒有聲望的魅力算什麼呢?毫無價值。

    請你設想一下,一位最風流俊美的女子,孤單單呆在客廳的角落裡,她肯定是非常憂傷的。

     一個女子置身于豪華的社交場合之中,常常無法隻在一顆心中成為幸福的主人,于是她希望統治每一顆心。

    巧妝打扮,裝模作樣,賣弄風騷。

    這一切都是專門為聚在那裡的最無能的男性準備的:沒有才氣的花花公子呀,唯一的優點就是長相漂亮的男人呀,為這種人每個女人都甯願一無所獲而失足。

    其實這些人是名副其實的鍍金木制偶像,雖有少數例外,大都既無投石黨運動時期小頭頭的經曆,也沒有帝國時代英雄的偉大光榮稱号,更不具備他們祖輩的才智和風度,他們卻要“不付代價”地成為這類人。

    他們象法國一般青年那樣勇敢,如果他們有機會接受考驗,大概也很機敏。

    然而在執政的一般老朽擺布之下,他們隻能一事無成。

    這是一個冷漠的、庸俗的、毫無詩意的時代。

    大概一次複辟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變成一代王朝吧! 十八個月來,德-朗熱夫人一直過着這種空虛的生活,填塞生活的内容便是舞會,為舞會而進行的拜訪,無目标的勝利,一次晚會上便完成了從誕生到死亡全過程的轉瞬即逝的愛情。

    當她走進一間沙龍,所有的目光都齊集在她身上,她得到阿谀奉承的話語,飽含熱情的表示,她自己也用手勢和目光鼓勵着這一切,但是這從來無法達到比表皮更深的地方。

    她的語氣,她的舉止,她身上的一切都有權威的作用。

    她生活在一種狂熱的虛榮持續不斷的享受之中,使她飄飄然,昏昏然了。

    她與人交談時,能談到一定的深度;她傾聽着一切,可以說心靈的表面受到侵蝕。

    回到家以後,想起她嘲笑的事物,某件醜聞,她常常羞紅了臉。

     在她與人争論她根本一竅不通的愛情理論問題和現代激情之間的細微差異問題時,醜聞的某些細節幫了她的忙。

    多少自鳴得意的虛僞女人會對她說長道短啊!女人之間雖然能夠無話不談,但是說起來的時候卻會漏掉許多,比男人們曲解的還要厲害。

    有一陣她明白了,惟獨其美貌、才智都能得到普遍承認的女人,才算是有人愛。

    丈夫能證明什麼呢?隻不過證明,這個女子還是少女的時候,或者有許多陪嫁,或者很有教養,母親行為正當,或者她本人能滿足男人的野心,如此而已。

    而情夫則是女性個人完美無缺的固定綱領。

     德-朗熱夫人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已經懂得,一個女人可以公然地讓人愛上,而自己表現出并不是愛情的同謀,并不贊成這種愛情,隻用最菲薄的愛情特許權來使人滿足一下。

    不止一個假正經的女人向她透露過表演這種危險把戲的伎倆。

    所以公爵夫人有向她獻殷勤的一幫子人,而崇拜她或向她獻殷勤的男人數量之多,便是她品德的保證。

     在招待會、舞會、晚會上,她自始至終賣弄風騷,笑容可掬,施展迷人的本事。

    然後,幕一落,她又變得孤獨、冷漠、毫不在乎。

    到了第二天,她又恢複了活力,去享受另外的同樣膚淺的激動了。

    有兩、三個青年人完全上了鈎,真心愛上了她,她卻完全無動于衷地耍弄他們。

    她心想:“嘿!有人愛我,他愛我!”這一信念對她已經足夠了。

    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