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斧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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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二百一十九名士兵,但是沒有完整的方陣。

    他們用四足獸類的肩胛骨堵住铠甲上的窟窿,破布涼鞋代替了青鋼髙底靴。

    一些鋼片或鐵片使他^的農服變得十分沉重,他們的鎖子破扱爛爛地挂在身上,像紅線一般的傷疤在臂上和臉上的汗毛中間露了出來。

     他們陣亡的夥伴的憤怒回到了他們心中,增強了他(門的力量,他們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是住在被壓迫者心中的天神的教士,複仇之神的祭司〖極度不公平的命運使他們苦痛、狂怒,尤其是當他們又看見了天際的迦太基城的時候。

    他們發誓要共同戰鬥,一直到死。

     他們殺掉馱行李钛貨的牲口,飽餐一頓,以便增長力氣,然後倒頭便睡。

    有些人各自對着各神星座做着祈禱。

     迦太基人搶在們前面到達平原。

    他們用鈾塗抹盾牌邊緣,使箭镞更容易滑開;蓄着長發的步兵将頭發齊額剪下,出于謹慎。

    哈米爾卡爾從第五個時辰開始,就下令将所有的飯盒倒空,因為81于太飽對作戰不利。

    他的軍隊增加到了一萬四千人,約為蠻軍兩倍。

    然而他從涞沒有像現在這樣焦慮不安,如果他打敗了,共和國就會滅亡,他會被釘上十宇架;反之,如果他打赢了,他弒能越過比利牛斯山、高盧地區和阿爾卑斯山直之意大利,閃電帝國将成就永垂不朽。

    他一夜之間起床不下二十次,親自督察一切,巨細無遺。

    至于迩太基士兵,他們都因長期生活在恐懼之中而激怒起來。

     納爾阿瓦懷疑努米底亞人對他的忠誠。

    此外蠻軍也有可能打敗他們。

    一種奇迹的虛弱感抓住了他,他每過一會兒就喝一大杯水。

     可是有一個他不認識的人打開了他的帳篷,将一項岩鹽花冠擱在地上,冠上飾有用硫磺和菱形蟝钿31嵌而成的宗教圖畫。

    姑娘們有時将結婚花冠送給未婚夫,作為愛情的信物、一種邀請。

     然而哈米爾卡爾的女兒對納爾阿瓦并無愛惰。

    這是因為對馬托的思念令人難以忍受地糾纏着她,她以為如果這個人死了,她就可以獲得解眩,如同為了治愈毒蛇咬傷而把毒蛇碾碎抹在傷口上一樣。

    努米底亞國王是屬于她的,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和她完婚,由于婚禮隻能在勝利之後舉行,薩朗波便送給他這件禮物,鼓舞他的士氣。

    于是他的種種焦慮煙消雲散了,一心想着擁有一個那麼标緻的美人的幸福。

     馬托的眼前也曾顯現同樣的美好幻象,可是他立即就抛開了這種念頭,把抑制下去的愛情分散到自己戰友身上。

    他愛護他們仿佛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如同分擔他的仇恨的生死之交一一他因而感到精神髙昂到更髙的境界,雙臂更加有力,一切必須幹的事情無不了然于心。

    隻是有時想起史本迪于斯,才不禁發出歎息。

     他把蠻族士兵排成六排相等的行列。

    中路是伊特魯立亞人,用青锏鍊子聯在一起,後面是投手,兩翼是那菲爾人,騎着無毛駱駝,身上披着鴕鳥羽毛。

     執政官以相同的陣法率領迦太基軍隊迎敵。

    他把胸甲騎兵放在步兵以外,靠邊輕騎兵,再過去就是努米底亞人。

    日出的時候,他們便這樣面對面擺好了陣勢。

    雙方都圓睜怒目,遠遠地相互打量。

    猶豫之後,兩軍開始向前推進。

     蠻族人緩緩前進着,免得氣喘籲籲,腳底拍打着地面;布匿軍隊的中路形成一段凸出的弧線。

    然後,像兩支艦隊相互沖撞産生的巨響一樣,可怕的沖突暴發了。

    蠻族部隊的第一排立刻向兩邊閃幵,躲在後面的投射手将彈丸、箭、标槍紛紛投時出去。

    然而迦太基隊伍的凸出部分逐漸平伏,變得筆直,然後向裡彎了進去;于是又彎了進去,就像圓規的兩隻腳并攏起來一樣。

    正在猛攻步兵方陣的蠻族人陷進了兩支輕步兵的包圍之中,危急萬分。

    馬托下令停止攻打方陣,^凼太基人的兩翼繼續前進,馬托下令最前面的三排士兵後擻。

    不久這三排人就分别撤至後面三排的左右兩翼,他的部隊變成了比原先長兩倍的隊形。

     可是蠻族部隊的兩翼最為脆弱,尤其是左翼,士兵們的箭袋已經用空。

    迦太基人的那兩支輕步兵終于到了他們面前,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馬托急忙把他們撤到後面,他的右翼有持闆斧的坎帕尼亞人,他命令右翼向迦太基人的左翼進攻,中路已在攻擊敵人,左翼的隊伍脫離危險,也使迦太基人的輕步兵不敢進犯。

     于是哈米爾卡爾把騎兵分成許多小隊,重武裝步兵放中間,命他們向雇傭兵發動進攻。

     他們組成圓錐形陣形,以騎兵為先導,兩邊陣線較寬,挺出無數長矛。

    蠻族軍隊無法抵抗他們,隻有希臘歩兵有青銅铠甲,其他人隻有綁在長竿上的菜刀、農莊裡拿來的濂刀、輪箍造成的利劍;劍身太軟,一砍就彎,而在他們用腳踹直時,迦太基士兵便左沖右突,痛痛快快地屠殺他們。

     可是那些伊特魯立亞人釘在鍊子上,動也不動;戰死的人倒不下去,他們的屍體形成一道障礙,這條青锔的粗大的陣線時而分開,時而合攏,柔如遊蛇,堅如鐵壁。

    蠻族士兵不時退到他們背後重整隊伍,稍作喘息——随即又拿起斷槍玻刀殺上陣去。

     許多人手中已經沒有武器,他們撲到迦太基人身上,像狗一樣咬他們的臉。

    髙盧人出于驕傲,脫掉了身上的戰袍,遠遠地路出髙大白皙的身軀;他們還将身上的創口弄大,去吓唬敵人。

    在布暖方陣中間,大家已經聽不出傳令兵的喊聲,隻有飄揚在塵埃之上的軍旗重複着他們打出的信号,于是每個人都隨周圍的龐大方陣席卷而去、變換陣形。

     哈米爾卡爾命令努米底亞人出去,那菲爾人撲上去迎擊他們。

     那菲爾人身穿寬大的黑抱,頭頂留着一族頭發,手上拿着犀牛反盾牌,手裡舞着沒有刀柄、系着繩索的飛刀,胯下的駱駝渾身豎着鳥羽,發出格格聲。

    飛刀桷确地擊中目标,然後啪地一聲開上去,斬下一截肢體來。

    潋怒的畜生在^伍裡橫沖直撞,有的腿被打斷了,^好眯着走,活像受傷的鴕鳥" 布匿步兵方陣全部轉向蠻族人撲過來,把他們的隊伍截斷了。

    他們的支隊彼此分了開來,團團亂轉。

    迦太基人的武器明晃晃地像一隻隻金環将蠻兵分别圍住,當中人頭躜動,陽光照到創尖上面,但見無數白光飛舞。

    然而一隊隊胸甲騎兵的屍體一徘排躺着,雇傭兵剝下他們的铠甲,套在自己身上,再投人戰鬥。

    迦太基人莫名其妙,屢康陷人他們的隊伍中去。

    他們遲疑不決,手足無措,甚至紛紛退卻,遠處響起的勝利的歡呼像是在把他們如同暴風雨中海面的漂浮物逐走。

    哈米爾卡爾感到絕望,一切都要在馬托的天才指揮和雇傭兵無敵勇氣之下滅亡了。

     可是地平線上爆發起一片鼓聲。

    一大群老人、病人、十五歲的孩子,甚至婦人,再也不能抑制住自己的煩惱,于是離開迦太基前來助陣。

    他們從哈米^卡爾府上牽來了共和國僅剩的一頭大象^^頭被割掉鼻子的大象,隻求有個龐然大物作為保護。

     迦太基士兵覺得那是國家棄城前來,命令他們為了祖國而拼死戰鬥。

    他們頓時鬥志倍增,努米底亞士兵也奮力向前,帶動了其汆所有的士兵。

     蠻族人背靠一座小01在平原中央負隅頑抗。

    他們毫無勝利的希望,甚至連活命的希望都沒有了;但他們是最精銳、最勇猛、最強悍的戰士。

     迦太基的老百姓們開始把鐵釺、鐵錐、鐵錘從努米底亞人的頭頂上扔進去;那些使執玖官們聞風喪膽的人死于婦女扔進去的棍棒底下,布匿的晚民正在消滅雇傭兵的最後殘餘。

     雇傭兵退到了小山^上。

    他們的圈子每次被打開一個缺口就再回合攏來;他們兩番沖下山去都立即被打了回來。

    迦太基人亂糟糟地伸出賂膊,把長槍從夥伴的腿中伸出去,向前面瞎捅一氣。

    他們常在血泊裡滑倒。

    地勢太陡,屍體都滾到下面。

    大象試圖爬上山去,卻被屍首一直埋到肚皮,就像是高興的躺在死屍上面;它那被砍斷的鼻子.末端很大,不時向上翹起,活像一隻巨大的螞蟥。

     後來,大家停了下來。

    迦太基人咬牙切齒地呆看着站在小山頂上的蠻軍,最後,他們猛地向上沖去,混戰又開始了。

    雇傭兵們常常向他們叫道願意投降,等他們走近身來,卻發出一聲令人恐怖的冷笑,隻一下,就自殺了。

    死者一個個地倒下,生者站到他們的屍體上繼續祗抗。

    這樣一層層地堆上去。

    簡直像—座金字塔。

     不久他們就僅剩下五十個人,然後是二十個,三個,最後隻剰下了兩個人:一個手執戰斧的桑尼人,和依然握着劍的馬托。

     那個桑尼人半蹲着身子,一面左右揮舞着戰斧,一面提醒馬托躲閃圍攻:"主帥!這邊!那邊!低頭!" 馬托已經丟了護肩、戰盔、铠甲,渾身赤裸,比屍首更無血色,頭發直豎,嘴角兩片白沬,手中的寶劍舞動如飛,在周身形成一圈白光。

    一塊飛石把他的劍齊着護手打斷,那個桑尼人也被殺死了。

    迦太基人潮水般地湧上前來,緊緊逼近。

    于是他把空空的雙手舉向天空,然後閉上跟睛,^像從懸崖上跳進大海一樣,縱身投向槍林。

     可是槍尖在他面前兩旁分開。

    他一次次地向迦太基士兵撲去,他們總是往後退着把兵刃避開。

     他的腳碰到一把寶劍,剛想把它裣起來,忽然覺得拳頭和膝蓋被縛住,摔倒在地上。

    原來納爾阿瓦在他身後緊緊跟着已經有一會兒了,他拿着一張捕捉猛獸的大網,趁馬托彎腰的一刹那,就把他罩住了。

     随後大家把他縛在大象身上,四肢叉開,成十字形,所有沒有受傷的人都簇擁着他,吵吵嚷嚷地直奔迦太基城而去。

     勝利的喜訊不知怎麼從夜裡第三個時辰開始就傳到了城裡。

    他們到達馬爾卡的時候,日神廟的漏壺巳經滴滿了第五個時辰。

    這時馬托睜開了眼睛,隻見萬家燈火,全城猶如成了一片火海。

     一陣席卷全城的歡呼模漠糊糊地傳到他耳邊,他仰而躺在象背上,凝望着星空。

     接着,一扇大門關上了,黑暗籠罩着他。

     第二天,同一時間,留在斧頭隘裡的最後一個人咽了氣。

     他們的夥伴離開斧頭天亞紮斯人來了,弄開了隘口的岩石,供養了他們相當時候。

     那些蠻族士兵總是盼着馬托到來,^^他們不願意離開這山谷,既是由于灰心喪氣、萎靡不振,也是由于病人常有的那種不肯挪動地方的固執心理。

    最後糧食耗盡,亞埃斯人就離去了。

    迦太基人知道他們隻剩下不足一千三百人,沒必要動用軍隊聚殲。

     在這三年戰争明間,各種猛獸,尤其是腳子,數量都大為增加。

    納爾阿瓦把它們大批趕出巢穴,在後面驅趕着,前面事先每隔一段距離就縛上一隻山羊,把它們引到了斧頭,降;一一它們現在全都住在那裡,這時元老院派來察看蠻軍殘部生死的人到了。

     整個平原到處躺着鉀子和屍首,死屍與衣服、铠甲混在一起,幾乎全都是缺腦袋或者短胳膊的,隻有幾個看上去還箅完整;還有一些屍體完全變幹了,充滿塵埃的腦袋塞在戰盜裡,沒有肌肉的腳從胫甲裡筆直的伸出來;骷接上面仍然披着外套;白骨在陽光照耀下,形成沙地中的許多亮斑。

     那些^子把胸脯貼在地上,雙腳伸直着休息。

    它們在陽光的照耀下直眨眼皮,由于白色岩壁的折射,陽光顯得格外強烈。

    還有些獅子縛着,呆視前方;或者蜷作一團睡着,整個身子有一半都埋在濃密的8毛裡。

    它們全是一811吃得太飽、疲倦了、百無聊賴的神氣,與33座山、那些死人一樣紋絲不動。

    夜幕漸漸降下來,幾抹寬闊的紅帶橫在西方的天空。

     平原上到處都鼓起的死人堆中,有個比幽靈更模糊的人影站了起來。

    于是有隻鉀子走了過去,它那巨大的形體在猩紅的天幕上勾畫出黑影;^它到了那人跟前,一掌就把他打翻。

     然後它趴在那人身上,用它的獠牙慢慢拉出楊子來。

    随後它張開血盆大口,長嘯了幾分鐘,山谷裡響起持續回聲,最後一切又消失于寂靜。

     突然,一些細碎的砂礫從上面滾了下來。

    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急促的陴歩聲,在狼牙閘門那邊和山谷那邊都^出一些豎耳尖嘴的腦袋來,黃竭&的眼珠閃閃發亮。

    那是前來分食死屍殘餘的豺狗。

     在懸崖上俯身眺望的那個迦太基人回城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