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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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成一個弧形。

     最後,他登上那個圓石盤。

    所有的管家都交叉雙臂,低下頭來,而阿蔔達洛南卻面有得色,舉起戴着尖頂白色頭巾哈米爾卡爾詢問那個管船的總管。

    船務總管是個老舵工,他的眼皮因海風的磨砺面粗糙不堪,白胡子垂到腰部,似乎狂風惡浪掀起的白沫還留在他的鑰子上。

     他回答說他曾經派出一支船隊,試圖經由加代斯和蒂米亞瑪塔,繞過南角和香料海岬,抵達以旬迦别。

    其他船9繼續西行,一連四個月未曾遇到洚岸,船頭被草纏住了,天際不斷轟響着瀑布的聲音,血色的濃霧便太陽昏暗下來,一陣充滿香味的微風使水手們睡着了;至今他們^不請當時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們記憶混亂了。

    反正他們到過斯基泰地區的幾^河流,一:&到達科爾西德,還到過安格爾人、埃斯蒂安人的國度,在群島奪走了一千五百名少女,将所有在埃斯特裡蒙海岬外面航行的外國船隻鑿沉,确保航線不為人知。

    托勒密國王留下了舍巴爾的乳香;錫拉庫薩、埃拉蒂亞、科西嘉和各個島嶼沒有提供什麼。

    說到這裡老舵工聲音低下來了,報告一艘三層槳戰艦在呂西邊加被努米底亞人劫走,一一"因為他們結成了一夥,主人。

    " 哈米爾卡爾皺起眉頭;然後他做了個手勢讓商旅總管集報。

    商族總官穿一件沒有腰帶的褐色長袍,頭上裹一條很長的白色圍巾,圍巾繞過他的下巴,垂在肩膀上,商隊同往常一樣在秋分那天出發。

    但是,在朝着埃塞俄比亞南端進發的一千五百人中(他們的駱駝是最好的,羊皮袋是嶄新的,坯帶着大宗的花布〉,隻有一個人回到迦太基,其他人不是勞累而死就是在沙漠裡吓瘋了。

    那個生還的人說,他們在越過黑哈魯西山脈後又走了許多路,過了阿塔朗特人聚居的地區和大猿猴的國度,就看到一些遼闊廣大的王國,那裡就連最小的用具都是金子打制的;他還看到一條像海一樣寬的大河,乳白的;還有一些長着藍樹的森林,山崗上全是香料,和生長在峭壁上的人面怪物,它們的眼珠在看人的時候,會像鮮花開放;後來,在一些住滿巨龍的沏泊後面,他看到幾座髙與天齊的水晶山。

    另一些人從印度回來,帶來許多孔雀、胡咴和新竒的織物。

    至于那些取道西爾特和阿蒙廟去買玉髓的人,他們一定是死在沙漠裡了。

    熱蒂利的商隊和法紮那的商隊送來了他們傳統的特産:而他自己,商旅總管,現在卻不敢派出任何商隊了。

     哈米爾卡爾懂得,這足0為雇傭兵占據着鄉忖。

    他低低地呻呤了一聲,換了一個手支撣着自己。

    田莊總管害怕向主 人票報情況,十分害怕,盡管他膀大腰圓,長着一雙巨大的紅眼珠。

    他有一個像門狗一樣的塌鼻梁,臉上罩着一張用樹皮纖維紡織的網,腰間系一條豹皮帶,腰帶上别着兩把閃閃發光闊刃短劍。

     哈米爾卡爾剛朝他轉過臉來,他立即呼天搶地。

    這不是他的過錯!他對此無能為力!他按氣候嬗遞、田地特點和星辰變化,在冬至日種植,月虧期剪枝;視察過奴隸,對他們的衣服也盡量節儉。

     可是哈米爾卡爾被他這一番唠叨惹惱了,他一咂舌頭,别着短劍的人趕緊說: "主人啊!他們搶光、毀光!在馬夏拉砍倒了三千棵樹,在烏巴達搗毀了所有的倉庫,填平了所有的蓄水池!在特岱斯搶走了一千五百髙莫爾面粉;在馬拉紮納殺死牧人,吃光畜群,燒了你的房子,你夏天住的、用雪松做橫梁的溧亮房子!在都市博割大麥的奴隸逃進了深山;那些驢子、驢騾、馬騾、塔奧米納的公牛和奧蘭日種馬,一個也不剩!這真是厄運臨頭!我活不下去了!"他又哭着說:"啊!要是你知道本來食品有多充足,犁铧是多麼明亮!……多肥的公羊!多健壯的公牛!……', 哈米爾卡爾憤怒得透不過氣來,終于爆發出來: "住嘴!難道我是個窮光蛋!不要撒謊,說真話!我要知道我損失^一切,哪怕一文錢、一根針也不準隐瞞!阿蔔達洛南,把賬簿拿來,船務賬本、商旅賬本、田莊賬本和家裡的開支賬本都拿過來!假如你們做了虧心事,你們就耍大禍臨頭了!^滾!" 所有的管家都低頭彎睽,兩隻拳頭直垂到地面,倒退着出去了。

     阿蔔達洛南走過去在牆上的一個架子中間取出許多打結的繩子、布條或紙莎草條,以及寫着細小字迹的羊肩胛骨。

    他把這些東西放在哈米爾卡爾腳下,又把一個木框放到他手中,木框裡繃着三根線,線上串着金球、銀球和角質的球,然後開口說: "馬巴勒一帶的一百九十二座房子租給了新的迦太基人,每月一貝卡租金。

    " "不行,太多了!要憐惜窮人!你把那些你覺得最有膽量的人的名字記下來,設法了解他們是否熱愛共和國!說下去!" 阿蔔達洛南對這種慷慨的做法深為詫異,他猶豫起來。

     哈米爾卡爾從他手裡搶過那些布條。

     "這是什麼?日神廟周圉的三痤公館每月租金十二凱西塔加到二十凱西塔!我不想讓富人吞噬我的财産。

    " 大總管深深掬了一個躬,然後又說: "借給蒂吉拉斯兩基卡爾,季末到期,照航海業的習慣,收三分三的利率;借給巴馬爾卡特一千五百西克勒,祗押品是三十個奴隸。

    不過有十二個奴隸已經在鹽田裡死掉了/' "那是因為他們不夠強壯,"執政官笑道,"不要緊!如果他要用錢,就偕給他吧!錢,&是應諒借給人的,但利率要8人面異,按貧富不同。

    " 于是這位管家急忙念起各處的收益來,安納巴的鐵礦、珊瑚采集場、紅色顔料工湯、向定居的希臘人征收賦說的包稅所、向阿拉伯出口的白銀(在那裡,白銀比黃金還贲十倍)、擄獲船隻(其中扣除上交給月神廟的十分之一所得)。

    一一"我每次都少報四分之一,主人!"哈米爾卡爾撥着那些小球計數,小球在他手指下作響。

     "夠了!你支付了些什麼?" "根據這些信(付欽後都收回來了、付給科林斯的斯特拉托尼克萊斯和亞曆山大城的三位商人一萬德拉克馬雅與銀元和十二搭蘭的叙利亞金子。

    每月每艘三屋槳戰艦的船員夥食費要花去二十米那一…,"我知道!共掼失了多少船隻?" "賬目都記在這片鋁闆上呢,"總管說,"至于合夥人包'租的那些船隻,由于經常要把貨物抛到海裡,掼失數量不等,我們按合夥的人頭均攤了。

    向軍火庫借的繩索無法歸還他們,西西特會在出征烏提卡以前讨去了八百凱西塔。

    " "又是他們!"哈米爾卡爾低着頭說,他沉默了好一會,感到了那些人對他的各種仇恨的重壓,似乎祓壓垮了。

    ―"可是梅加拉的曰用帳我怎麼沒看見?" 阿蔔達洛南臉色徒變,他到另一個架子上拿來一疊疊用皮條紮起來的埃及無花果小木闆。

     哈米爾卡爾聽着他^賬目-他對家務瑣事十分好竒,^着這個單調的聲音列舉一筆筆數字,心情平靜下去。

    阿蔔達洛南漸慢。

    忽然,他手裡的木闆撒了一地,自己也匍匍在地,兩臂伸直,像個罪犯一樣。

    哈米爾卡爾不動聲色地撿起木闆,他看到僅僅一天之内競^費了數量驚人的肉、魚、野禽、酒、香料,還打碎了那麼多杯盤、死了那麼多奴隸、丟失了那麼多地毯,不由得眼睛睜大。

     阿蔔達?各南始終匍匐着,向他累報了蠻軍的盛宴。

    他未能違反元老們的命令一況且薩朗波也想多花點錢好好款待士兵,哈米爾卡爾聽到女兒的名字跳了起來。

    而後又抿緊嘴唇蹲在坐墊上,手指甲撕扯着坐墊的流蘇,眼睛直瞪瞪的。

     "起來!"他說,接着就走下石台。

     阿蔔達洛南跟在他後面,膝蓋直打哆嗦。

    但他抓住一根鐵條,像瘋子一樣換起鋪石闆。

    一隻圓木蓋凝了起來,不一會在整條長廊上露出了好幾個這樣的大蓋子,裡面藏着麥'子。

     "你看見了,神的眼睛!"總管哆嗦着說,"他們沒有全部搶光!每個地窖有五十肘深,全都裝得滿滿的!你在外出旅行的當兒,我讓人在軍火庫、花園,到處都挖了地窖!你的家中藏滿麥子,就像你的心中藏滿智慧。

    " 哈沭爾卡爾的臉上露出微笑:"很好!阿蔔達洛南!"然後在他耳邊說:"你從伊特魯立亞,布呂錫奧,随便你從什麼地方運些進來,不管什麼價錢!囤積起來,妥善保管!應該由我一個人擁有全迦太基的小麥!" 等他們走到長廊盡頭,阿蔔達洛南用一把挂在腰帶上的鑰匙串裡的鑰匙,打開了一間四方形大房間,房間中央有一排雪松木的柱子把房間分開。

    堆在桌子上,牆洞裡的金币、銀币、銅币,沿着四面的牆壁一直堆到掏天花闆的橫梁3牆角放着些用河馬皮做的大筐,這些口袋上面堆着幾層小一些高的錢币倒塌了,到處都是,像傾倒的柱子。

    迦太基的巨大的錢币和各殖民地的錢币攙和在一起、迪太基币鑄有月神在一棵棕榈樹下騎着馬的圖形,殖民地的錢币有的鑄着公牛,有的鑄着星星,有的鑄着圓月,有的鑄着新月。

    接着他們又看見大大小小一堆錢币、各種時代的錢币——從薄如指甲的亞述古币,到厚于手掌的拉丁姆古币,以及埃吉納的鈕扣、6克特裡亞納的闆形貨币、拉栖第夢的短棍狀貨币。

    有些錢币長了鏽,油^賦的,被水泡得發綠或者被火熏得烏黑;有的是用漁網撈上來的,有的是攻破城池以後在瓦礫堆中檢來的。

    執政官很快就估箅出現有的數目是否與方才所報的收支情況相符。

    他剛要走開,卻發現有三個銅甕完全空了。

    阿蔔達洛南害怕地轉過頭去,哈米爾卡爾卻聽天由命,一言不發。

     他們穿過其他長廊、別的大廳,最後來到一扇門前。

    有一個人被一根固定的牆上的長鐵鍊攔^拴在那裡-按照羅馬人的習俗,為了把門把守好,不久前才傳到迦太基。

    這人的胡子和指甲長得驚人,他不停地左右擺動,像個被抓住的野獸。

    他一認出哈米爾卡爾,馬上沖去,喊道: "幵恩吧,太陽神的眼睛!可憐可憐我,殺了我吧!我已經十年不見天日了!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開開恩吧!" 哈米爾卡、爾沒有理他,隻是拍了拍手。

    出來三個男子,于是這四個人一起挺直胳膊,把闩着門的粗大的鐵棍從門環裡拉出來。

    哈米爾卡爾接過一支火炬,鑽進了黑黝黝的門化」 人們以為這是哈米爾卡爾家族的墓地.其實隻有一口大井。

    挖這口井隻是用以迷惑盜賊而巳,裡面什麼也沒有。

    哈米爾卡爾從井旁走過,然後怄偻身子,推起一盤極其沉重的石磨。

    石磨在碾子上轉動着,露出一個洞口來0他走迸一間蓋成圓錐形的屋子。

     牆上布滿青銅鱗片,房間中央的花岡石底痤上&立着一芎卡比爾神像。

    這位卡比爾神名叫阿萊待,是塞爾蒂韋裡亞礦山的開山祖師。

    朝着台座的地上,龐大的金盾和碩大無朋的銀瓶排成一個十字,瓶子是實心的,形狀稀竒古徑,不能使用;人們慣常将大量金锒熔鑄成這樣難以揮霍、連移動都幾乎不可能。

     他用火炬點着了抻像帽子上的礦工燈,綠的、箕的、藍的、紫的,像酒一樣顔色、像血一樣顔色的火光忽然照亮了大廳。

    大庁裡到處都是寶石,有的裝在像路燈似地挂在青鑰鱗片上的金葫蘆裡,有的還在璞中未經雕豚,就堆碼在牆腳下。

    其中有用投石器從山上打下來的藍寶石、山豬尿結成的紅寶石、月亮垂下來的隕石、蒂阿諾寶石、鑽石、桑達斯特羅姆寶石、綠玉,還有三種類型的紅寶石、四種類型的藍寶石和十二種類綠寶石。

    它們閃閃發光,像飛濺的乳汁,像藍色的冰碴,傢燦爛的銀粉,發出一片片、一縷縷或星星點點的光芒。

    由雷擊産生的箭石在具有療毒功效的玉髓旁邊熠熠生輝。

    紮巴爾卡峰的黃玉可以袪除恐懼,巴克特裡亞納的乳白石可以防止流産,阿蒙角放在床下可以得夢。

     寶石的光芒與燈光在巨大的金盾牌上交相輝映。

    哈來爾卡爾抱看胳膊,微笑着站在那裡一他在意識到自己擁有無數珍.寶時遠比他看戲時感到快樂。

    他的珍寶是無法接近、永不枯竭、無窮無盡的。

    他那些長眠于他腳下的祖先,把他們的永悝送到他的心頭。

    他覺得自己與地下的袢靈十分接近。

    這仿佛是卡比爾柙一般的歡樂,他覺得那照射在他臉上的巨大而明亮的光線,像是一張看不見的大網的邊緣部分,那網越過無數深淵,把他與世界的中心聯系在一起。

     有個念頭使他渾身一顔,他到了神像後面,徑直向牆壁走去。

    然後他察看了手臂上刺的花紋,其中一根橫線兩根豎線在迦南數字裡表示十三。

    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