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和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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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翻起地來。

    因為人們一旦聽到這不緊不慢的鐘聲,沐浴在明媚的陽光底下,那心情就會奇妙地松弛下來,既不想行善,也不想作惡了。

    魔鬼特地渡海來誘惑日本人,這豈不白跑一趟嗎!魔鬼頂讨厭勞動了,以至由于手掌上沒有繭子,挨過伊凡的妹妹①的責罵。

    它為什麼如此賣力地掄起鎬頭來了呢?純粹是為了驅走那一不小心就會纏住它、使它變得有道德的那種磁睡才這麼拼命的。

     ①伊凡的妹妹是俄國小說家列夫·托爾斯泰(1828—1910)的童話《傻瓜伊凡》中的人物。

    凡是到她哥哥伊凡家來吃飯的客人,她都要檢查一下他們的手掌,沒有繭子的就不許入座。

     魔鬼花了幾天工夫終于把地翻好,然後将藏在耳朵裡的種子播種在壟裡。

     又過了幾個月,魔鬼撒下的種子萌芽,長莖,到了當年的夏末,寬闊的綠葉子把園子裡的土整個覆蓋了。

    但是誰也不知道這種植物叫什麼。

    連方濟各司铎親自問魔鬼,它都隻是咧嘴笑笑,默不做聲。

     後來這植物莖部的頂端開了一簇簇的花兒,是漏鬥形的淡紫色的花。

    魔鬼大概因為辛勤勞動過一場,花兒開了,感到頗為高興。

    早禱和晚禱後,它就到田裡來不遺餘力地侍弄。

     有一天(這事兒恰好出在方濟各外出幾天去傳教的期間),一個牛販子牽了一頭黃牛打園子旁邊經過。

    一看,一個身穿黑袍、頭戴寬邊帽的南蠻傳教士在圈着籬笆、紫花盛開的園子裡,正一個勁兒地給葉子除蟲呢。

    那花兒太罕見了,牛販子不由得停下步來,摘下鬥笠,畢恭畢敬地向那個傳教士招呼道:“喂,神父大人,那是什麼花兒呀?” 傳教士回過頭來。

    他是紅毛兒,矮鼻子,小眼睛,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人。

     “這個嗎?” “是啊” 紅毛兒倚着籬笆搖了搖頭。

    他用半吊子日本語說:“對不起,這個名字我可不能告訴人。

    ” “哦?是方濟各大人不許你說出去嗎?” “不,不是的。

    ”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呢?最近我也受到方濟各神父大人的感化,信了教,你看!” 牛販子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胸部。

    果然,他脖子上挂着個小小的黃銅十字架,它正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呢。

    也許太晃眼了,傳教士皺了皺眉,低下頭去,随即用比剛才還要和藹的語調半真半假地說:“那也不成。

    這是我們國家的規矩,不準告訴人。

    你還不如自己猜猜看呢。

    日本人挺聰明,一定猜得着。

    要是猜中了,地裡長的東西,我一古腦全送給你。

    ” 牛販子還以為傳教士在跟自己開玩笑呢。

    他那太陽曬黑了的臉上泛着微笑,故意使勁地歪歪腦袋說:“是什麼呢?一時半會兒可猜不出來呀。

    ” “哎,用不着今天就猜出來。

    三天之内,你好好想想,再來吧。

    問人也沒關系。

    要是猜中了,就統統給你。

    此外還給你紅葡萄酒。

    要末就給你張地上樂園圖吧。

    ” 對方太熱心了,牛販子未免感到吃驚。

    “那末,要是猜不着,怎麼辦呢?” 傳教士把帽子往後戴戴,一邊甩甩手,笑起來了。

    他笑聲像烏鴉那麼尖,牛販子都有些覺得奇怪了。

     “要是猜不着,我就跟你要點什麼。

    咱們是在打賭。

    猜得着還是猜不着,反正就押這一注。

    要是猜中了,就全都給你。

    ”紅毛兒說着說着,那聲調又變得溫和了。

     “好的。

    那末我也豁出去啦,你要什麼,就給你什麼。

    ” “什麼都給?連牛都肯給嗎?” “要是你不嫌棄,現在就給。

    ”牛販子邊笑邊撫摩黃牛的額頭,他好像一直以為這是和藹可親的傳教士在開玩笑呢。

    “可要是我赢了,那個開花的草就是我的了。

    ” “好的,好的,一言為定。

    ” “答應了。

    我憑着主耶稣基督之名發誓。

    ” 傳教士聽罷,一雙小眼睛忽閃忽閃的,滿意地吭哧了兩三下鼻子。

    他左手叉腰,略微挺起胸脯,用右手摸摸紫花說:“要是猜不中,我就要你的肉體和靈魂。

    ” 紅毛兒說着,掄起右胳膊,摘下帽子來。

    蓬亂的頭發裡面長着兩隻山羊般的大犄角。

    牛販子的臉色不禁變得刷白,失手把鬥笠掉在地下了。

    也許是太陽西斜的緣故,地裡的花兒和葉子一刹時都失去了光澤。

    連牛都不知道被什麼吓住了,低垂着犄角,以一種大地轟鳴般的聲音叫着。

     “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