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鹜

關燈
說,好似帶着遺憾的口氣。

     “像今天這樣鳥兒這樣少的日子是很少的……” “夫人,你聽,夜莺在叫。

    ” 屠格涅夫故意把話題從打鳥岔開。

     黑暗的森林深處,果然清晰地傳來夜莺的歌唱。

    兩人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聽着夜莺的歌聲…… 忽然,照屠格涅夫自己的說法:“忽然,感覺到”,那是一種隻有獵人特有的感覺,在面前的草叢中,跟着一聲啼叫,飛起了一隻山鹜。

    在樹枝下垂的林木中,一隻山鹜閃爍着白色的翅膀,消失在夜暗中,屠格涅夫立刻舉起肩上的獵槍,很快開了一槍。

     一股濃煙和短促的火光——槍聲在靜靜的森林深處發出了長時的回響。

     “打中了嗎?” 托爾斯泰向他走過來,小聲地問。

     “打中了,像石頭一樣滾下來了。

    ” 這時孩子們已和狗一起回到他們身邊。

     “快去找!” 托爾斯泰吩咐他們。

     孩子們便搶在狗前面,到處去找獵物了。

    可是找來找去找了半天,找不到山鹜的屍體。

    朵拉也到處亂跑,時時在草叢中蹲下來,發出不滿的噓聲。

     最後,托爾斯泰和屠格涅夫也出動了,幫孩子們一起找,可是那山鹜到哪兒去了,連一根羽毛也不見。

     “沒打中吧?” 二十分鐘之後,托爾斯泰站在陰暗的林間,對屠格涅夫說道。

     “一定有,我明明看見像石頭那樣滾下來的……” 屠格涅夫邊說,邊在草叢中來回找。

     “可能打是打中了,隻是傷了羽毛,掉下來又逃走了。

    ” “不,不光打了羽毛,我明明是打中了的。

    ” 托爾斯泰不大相信地皺皺粗大的眉毛。

     “那狗一定會找到,咱們這朵拉,隻要打中的鳥兒,是一定找得到的。

    ” “不過,确實是打中了的。

    ”屠格涅夫抱着獵槍,作了一個懊惱的手勢,說,“打中不打中,連孩子們也能區别,我是明明見到的嘛。

    ” 托爾斯泰嘲弄似的瞧着他的臉說:“那麼,狗兒怎麼樣了?” “狗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不過我隻是說,我是明明看見像石頭一樣滾下來的……” 屠格涅夫挑戰似的盯住托爾斯泰的眼睛,不覺發出尖刻的聲音說:“Ilesttombecommepierre,jet‘assure!①” ①法文,意思是“我确實看見,像石頭似的滾下來的”。

     “可是朵拉為什麼找不到哩?” 幸而這時候托爾斯泰夫人向兩位老人做着笑臉,從中和解,說明天叫孩子們再找吧,現在先回家去。

    屠格涅夫馬上表示同意。

     “那就這樣,到明天就明白了。

    ” “對啦,到明天就明白了。

    ” 托爾斯泰還有點不大甘心,也故意這麼重複了一句,背過屠格涅夫,向林子外面走去了…… 屠格涅夫回到寝室裡;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了。

    剩下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坐在椅上,茫然向周圍眺望。

     這寝室是托爾斯泰平日使用的書房。

    大書架、龛座中的半身像、三四個照片鏡框。

    裝在牆上的公鹿頭——這些東西映在燭光中,形成暗淡而冷凝的空氣,包圍在他的四周。

    可是剩下了獨自一人,對今晚的屠格涅夫來說,卻感到特别的輕松。

     ——回到寝室以前,他和主人一家團坐在茶幾邊,作夜間的閑談,他盡量裝成談笑風生的樣子。

    可那時的托爾斯泰,還是臉色陰沉地不大開口,把屠格涅夫搞得非常尴尬,隻好故意不注意主人的沉默,和一家老小談些風趣的話。

     每當屠格涅夫說得有趣的時候,别的人都高興地笑起來,特别是孩子們,見他模仿漢堡動物園大象的叫聲和巴黎青年男子動作的姿态,更笑得格外熱鬧。

    可是一家人越是熱鬧,屠格涅夫的心裡也越是感到别扭。

     “你知道最近出了有希望的新作家麼?” 話題轉到法國文學時,這位感到别别扭扭的社交家,終于忍不住,故意用輕松的口氣對托爾斯泰提問了。

     “不知道,什麼新作家?” “德·莫泊桑——基·特·莫泊桑,這至少是一位有無比觀察力的作家。

    在我提包裡,恰巧有一本他的短篇集《LaMaisonTellier》①,你有工夫可以看一看。

    ” ①《戴黎艾一家》。

     “德·莫泊桑?” 托爾斯泰狐疑地向客人瞥了一眼,也沒說要不要看。

    屠格涅夫記起自己小時候,被年長的壞孩子欺侮的事——覺得那時正是這樣的滋味。

     “新作家,這裡也出了一位特異的人物呢!” 托爾斯泰夫人發現了他的窘态,馬上談起一位來訪的怪客——約在一月前的一個傍晚,來過一位服裝落拓的青年人,提出要見這家的主人。

    隻好請他進來。

    他一見先生的面,開口便說:“請您先給我一杯伏特加,加上一碟青魚尾巴。

    ”這已經叫人覺得怪僻,後來知道這位怪青年,還是一位多少已有點名氣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