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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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太太,而是給我的女友蓋特露德,向她述說我的音樂和我的夢想。

    我心裡思忖,這些信也許會讓她高興,也許這樣一種安慰和問好不會有害于她。

    然而我自己的心卻讓我懷疑我的朋友莫特,始終暗暗地為蓋特露德擔優。

    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一個執拗的抑郁症患者,他習慣于讓自己的生活随着情緒波動,無時無刻都為陰暗的欲望所控制并造成犧牲者,同時在某些深思熟慮的時刻又把自己的生活看成是一場悲劇。

    如果說孤獨和不為人理解真是一種毛病,就象洛埃老師向我描述的那樣,那麼莫特患這種病已比任何人都嚴重。

     可是我沒有聽到關于他的任何消息,他自己也沒有寫信給我,而蓋特露德給我的回信總是隻有簡短的問候,請我準時在秋天去慕尼黑,因為演奏季節一開始,人們就要排練我的歌劇了。

     我們大家再度回到城裡恢複正常生活時已是九月初了,有一天晚上他們想要看看我夏季寫的作品,便又集合到我家裡。

    我的主要成績是一首由兩把小提琴和鋼琴合奏的抒情作品。

    我們演奏了一遍。

    布裡琪苔彈鋼琴,我的目光越過樂譜落在她那金發盤成了大發髻的腦袋上,發髻的邊緣在燭光下閃爍着金光。

    她的哥哥站在她身邊擔任第一小提琴。

    這是一首簡單的、民歌般的小曲子,輕聲地叙述着,慢慢地消逝在夏日的薄暮中,既不快樂,也不悲哀,卻好似日落時分一朵逐漸暗淡的雲彩飄移在昏黃的天空中。

    這首樂曲獲得台塞爾兄妹,尤其是布裡琪苦的喜愛,她對我的音樂作品向來很少發表意見,總是以一種少女的矜持态度保持沉默,隻用贊歎的目光注視我,因為她把我看成一個音樂大師。

    今天她更是由衷地高興,顯示出她對這首曲子非常中意。

    她那雙淺藍色的明眸親切地望着我,還不住地點着頭,以緻燭光在她的金發誓上閃閃跳動。

    她看上去十分漂亮,幾乎是一個美人了。

     為了讓她高興高興,我随着她的琴聲用鉛筆在樂譜上寫下“獻給我的女友布裡琪苔?台塞爾”,然後又把樂譜還給她。

     “這行字将永遠留在這首曲子上,”我殷勤地說,一邊還鞠了一躬。

    她讀着這句獻詞,臉漸漸紅了,向我伸出她那有力的小手,眼睛裡也忽地充滿了淚水。

     “您是誠心的嗎?”她低聲問。

     “當然是的,”我笑了。

    “布裡琪苔,我覺得這首小曲子對您非常合适。

    ” 她非常驚訝地凝視着我,眼睛裡仍含着淚水,目光十分嚴肅而又溫柔。

    可是我并沒有多加注意,台塞爾這時已放下琴弓,我母親明白他想要什麼,立即糾了一杯酒遞給他。

    談話變得熱烈起來,我們為一出新的小歌劇争論不休,這個歌劇是幾周前剛剛開始公演的。

    直到晚上兩兄妹告辭出門,布裡淇苔用那種罕見的不安眼神望着我時,我才又想起我和布裡琪苔之間發生的這個小小的事件。

     這期間在慕尼黑劇院裡人們已開始背誦我的作品了。

    男主人公這一角色莫特是完全有把握的,而蓋特露德又稱贊了新聘請的女高音,因而對于我來說,管弦樂和合唱成了主要的事情了。

    我請朋友們代為照料母親,自己便動身前往慕尼黑去了。

     抵達後的第二天早晨,我便穿過寬闊美麗的街道來到許華賓區,莫特就住在這兒一幢幽靜的房子裡。

    我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歌劇,我隻想着他,想着蓋特露德,不知道她現在情況如何。

    馬車駛進。

    條幾乎帶有鄉村風味的小街,在。

    幢小小的樓房前停下了;房于周圍全是樹木,金黃色的械樹葉堆積在街道兩邊,呈現出一派秋天景象。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大門,屋裡看上去又舒适又堂皇,一個仆人接過我的大衣。

     我被引進一個大房間,看見牆上挂着兩幅我熟悉的古老油畫,這是從依姆多先生家帶來的。

    有一面牆上挂着一幅莫特的新畫像,是在慕尼黑畫的,正當我欣賞畫像時,蓋特露德進來了。

     隔了這麼久才又看到她,我的心不禁怦怦直跳。

    她的容貌已經變得更為嚴肅、更為成熟,完全是成年婦女的姿容了,然而她還是沖我微微笑着,象從前那樣滿心歡喜地向我伸出手來。

     “您好嗎?”她親切地問。

    “您見老了,可是氣色很好。

    我們等您很久了。

    ” 她問起了所有的朋友,問起了她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她滿心喜悅地迎接我,忘卻了最初的腼腆,我看她又變得同過去一樣了。

    我的拘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和她象一對老朋友似地閑談起來,我向她述說着夏季在海濱的日子,講到我的工作,講到台塞爾兄妹,最後甚至還講起了可憐的施尼佩爾小姐。

     “噢,”她高聲說,“您的歌劇快要上演了:您一定很高興吧。

    ” “是的,”我說,“不過最讓我高興的是又能聽見您唱歌了。

    ” 她朝我點點頭說,“我也高興的。

    我現在常常唱,不過幾乎隻唱給自己聽。

    我們都喜歡唱您的歌曲,它們總是在我們的手邊放着,保存得一塵不染。

    您在這兒吃飯吧,我丈夫很快就會回來,下午他就能陪您去見樂隊指揮。

    ” 我們便一起走進音樂室,我坐到鋼琴前,她唱起了我從前的那些歌曲,我沉默着,極力讓自己保持輕松快活。

    她的聲音比從前更為成熟、更為鑒定.卻坦和從前一樣柔和輕快,把我的心帶進了對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的回憶之中,我着迷似地按着琴鍵,輕輕地奏出熟悉的音符,不時閉上眼睛悉心傾聽,再也分辨不出她的現在和過去了。

    難道她不是屬于我和我的生命的麼?難道我們不是親近得象兄妹并且友好無間麼?誠然,她和莫特在一起唱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我們後來又坐下來閑聊了一會兒。

    我們很快樂,相互間話卻不多,因為我們覺得兩人之間并無任何意見分歧。

    她的情況如何,她和她丈夫相處的情形又如何,此刻我沒有加以考慮,我想以後總會看得到的。

    無論如何她不會越出自己的軌道,不會違背自己的本性,即使遭途不幸,她自己也會鎮定而堅強地忍受的。

     一個小時以後莫特回家了。

    他已經聽到我抵達的消息。

    他一到就談起了歌劇,對于它,人人都比我自己看得更為重要。

    我問他在慕尼黑過得如何。

     “到處都一樣,”他一本正經地說,“觀衆不喜歡我,因為他們認為我并沒有多大能耐。

    我很少一登台就受到歡迎的;每一回我總要首先抓住觀衆,使他們激動着迷。

    就這樣取得了成功,而并不是受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