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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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壞,還揍過她。

    ” “别提綠蒂啦!她是自作自受。

    沒有人願意接女人的。

    ” “那麼好吧。

    我們談談歌劇。

    我現在還完全不知道應該把它送到哪裡去。

    一定得找一個好劇院,可是人家肯不肯接受這個作品呢?” “人家會接受的。

    我樂意和你談談這件事。

    你把歌劇送到慕尼黑去吧!他們肯定會高興的,那裡的人對你很感興趣,萬不得已時,我來承擔角色。

    我很高興能夠在其他人之先演唱男主人公。

    ” 他的建議對我很有幫助。

    我欣然贊同;,并且答應立即抄一份副本給他。

    我們讨論了具體細節,又談到今後出版事宜,好似這是刻不容緩的要事,當然我們都不願意浪費時間,對于我們之間的鴻溝,大家都閉着眼睛裝做看不見。

    莫特首先打破這一禁界。

     “喂,”他說道,“你還記得當初帶我去依姆多家的情景嗎?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 “當然記得,”我回答說,“你不必想到我,你呀,還是走開吧!” “不,我的朋友。

    這麼說你是記得的,嗯,要是你當時已愛上這位姑娘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呢?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不要碰她,讓她和你在一起!隻要給我一點暗示就夠了,我就會理解的。

    ” “我不能這麼做。

    ” “不能?為什麼不能?有誰監視你、封住你的口,以緻事到如今難以挽回?” “我不知道她是否愛我。

    而且,而且你也已愛上了她,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 “你真是個孩子!她和你在一起大概會更幸福的。

    當然每個人都有權利去征服一個女人。

    可是當初隻要你對我說一個字,或者隻是給我一個小小的暗示,我就會走開的。

    後來當然就太晚了。

    ” 他這番話使我很痛苦。

     “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我說,“這下子你滿意了吧?請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請代我問她好,我會來慕尼黑看你們的。

    ” “你不參加我們的婚禮麼?” “不了,莫特,這沒有意思。

    那麼你們将在教堂舉行婚禮羅?” “當然,在大教堂。

    ” “我也喜歡你們在大教堂舉行婚禮。

    那麼我還有機會給你們寫點什麼,一首風琴序曲。

    不要擔心,我寫得盡量短些。

    ” “你真是個可愛的家夥!見鬼去吧,我可不想倒黴!” “我覺得你很有運氣,莫特。

    ” “好啦,我們不要争論吧。

    我必須走了,我還得去采購點東西,天曉得還有什麼事。

    你很快就會把歌劇樂譜給我寄來吧?是不是?你一寄到,我就拿給我們的頭兒去看。

    嗯,在我結婚前我們兩人總還應該再聚一聚的。

    也許就在明天?——好了,再見吧!” 于是我又陷入從前有過的危機之中,躺在床上思緒萬千不能入眠,痛苦極了。

    第二天我來到一個熟識的風琴師家中,請他應允在莫特的婚禮上演奏我的風琴序曲。

    下午我和台塞爾一起把歌劇序曲作了最後一次審閱。

    晚上我來到海因利希?莫特下榻的旅館。

     房間裡爐火熊熊、燭光明亮,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一張鋪着白桌布的桌子上放着鮮花和銀器,莫特早已在等候我到來。

     “好啊,年輕人,”他朝我叫道,“讓我們慶祝離别,為你,更為了我。

    蓋特露德要我代問你好。

    我們今天要為她的健康幹一杯。

    ” 我們倒滿酒杯,沉默地幹了一杯。

     “怎麼樣,我們現在隻管我們自己的事。

    青春易逝,親愛的,你不是也感到了嗎?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刻。

    我希望,它也象一切可愛的格言一樣,是一場幻夢。

    當然最美好的事情應該首先到來,否則我們就不屑于為以後的全部事情付出精力了。

    等你的歌劇上演時,我們再繼續談這個問題。

    ” 我們舒适地吃着,喝幹了一瓶烈性葡萄酒,然後又向後一靠,埋在沙發椅上抽雪茄煙和喝香擯酒。

    我想起了我和他從前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我們興高采烈地暢談着未來的計劃,随便閑聊着,互相無憂無慮地、沉思地直視着對方的眼睛。

    海因利希在這種時刻裡總比他在任何其他時刻都更為溫和和善良,他确實知道這樣的歡樂時刻短暫易逝,為了使生動活潑的情趣維持長久,就要小心謹慎地把它牢牢地把握在愛護的手掌中。

    莫特含着笑容輕聲談論着慕尼黑,講述着劇院裡的一些小轶事,以簡潔明了的話語描繪出他對古老優美的藝術、對人及其之間關系的種種看法。

     他滔滔不絕地議論着他的樂隊指揮、他的嶽父以及其他許多人,雖然并無惡意,卻帶有嘲諷和尖刻的口吻,我舉杯向他祝酒并間道:“嗯,那麼你對我有何看法呢?你對别人也是用這種方式談論我的吧。

    ” “哦,是的,”他泰然自若地點點頭,那雙黑眼睛直勾勾地凝視着我。

    “總而言之,你是藝術家的典型。

    一個藝術家在市儈們眼中不是一個快活的人,他随時抛出藝術作品純粹是出于忘乎所以,可惜他們大都是些貧苦的可憐蟲,他們在一堆無用的财富上掙紮,并且必須為此而貢獻出自己。

    世上并沒有幸福的藝術家之說,這些話純屬市儈們的胡說八道。

    興高采烈的莫紮特用香槟酒使自己保持直立狀态,因而短缺購買面包的錢款,貝多芬為什麼不在年富力強時就捐棄生命,相反地卻寫出了那麼多壯麗的作品,這一點誰也說不清楚。

    一個正派的藝術家往往一輩子都是不幸的。

    當他饑餓不堪打開自己的口袋時,裡面總是隻有晶瑩的珍珠!” “是的,每當人們渴望有一點點喜悅和溫暖,并且享受生活的時候,那麼有一打歌劇和三重奏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來安慰這個人當然也不算多。

    ” “這我相信。

    和一個朋友——倘若他有這樣一個朋友的話——一邊喝酒消磨時光,一邊舒适地閑聊着這種特别的生活,這當然是人生最美妙的事。

    事實就是這樣,我們應當高興,因為我們正過着這種生活。

    這種美妙的飛箭似的時代,一個可憐的人能享受多久呢,歡樂瞬息即逝!所以我們必須珍惜歡樂,珍惜靈魂的甯靜和美好的心情,以便不斷豐富我們的美妙時光。

    朋友,幹一杯!” 我完全不同意他的人生哲學,然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覺得和這樣一位朋友共度夜晚很愉快,我生怕失去這位朋友,而他對我早已是不可靠的了,我沉思地回顧過去的年代,一切似乎都近在眼前,卻包含了我全部青春年華,這種年代的輕浮和無憂無慮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我們及時結束了閑談,莫特還要求陪同我一起去我的住所。

    然而我請他留步休息了。

    我知道他不喜歡和我一起走在街上,我慢騰騰的破行會妨礙他,使他不耐煩。

    他是不願意作出犧牲的,即使這樣一種小小的犧牲也常常很難做到。

     我很喜歡自己的小風琴曲。

    這是一首前奏曲,表達了我和自己過去告别的心情,也是對這一對新人的感謝和祝福,同時也是我和她以及他的美好的友誼時光的回聲。

     舉行婚禮那天,我早早趕到了教堂,躲藏在大風琴後觀看婚禮。

    當風琴師演奏我的作品時,蓋特露德擡起眼睛看着新郎,向他點點頭。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見她了,她穿着白禮服顯得比從前更高、更苗條了。

    她文雅莊重地從裝飾得漂漂亮亮的狹窄小道上走向祭壇,她那位丈夫姿态高傲,腰闆筆挺地大步走在她身邊。

    倘若在這個位置上的是我,邁着歪斜的吸步走這條典禮之路,肯定就沒有這麼隆重莊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