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漫步于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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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像門廳一樣凄涼。

    我的血液由于它自己的重量而沉入易碎的、玻璃般的神經痔瘡。

    在被悲傷所侵蝕的外表上,有一層薄薄的油渣,一層模模糊糊發綠的薄膜,有一點兒癡呆的樣子,然後突然之間&mdash&mdash立刻!&mdash&mdash一切都改變了。

    街道突然張開大嘴,而那一邊,像一個安靜的白色之夢,像一場嵌在石頭裡的白色之夢,聖心教堂拔地而起。

    下午近黃昏,它沉重的白色令人窒息。

    一種沉重、困倦的白色,像一個倦怠的女人的肚子。

    血液反反複複地退去,柔和的光線使輪廓顯得豐滿,巨浪般的圓屋頂像處女的乳頭一樣繃得緊緊的。

    在使人頭暈目眩的懸崖上,樹木像多刺的荊棘般突出在外,它們長絨毛的樹枝在根下着了魔一般流動着的無形潮流上方懶洋洋地擺動。

    一塊塊天空仍然粘在樹梢上&mdash&mdash染着東方藍的柔軟棉絮。

    一層高過一層,綠色大地點綴着面包屑、癞皮狗、吃同類的小動物,它們從袋鼠的袋子裡跳出來。

     從烈士的屍骨上長出白色的欄杆,殉難者的四肢仍在痛苦中扭動。

    穿絲襪的大腿交叉成庫法字體的樣子,也許是穿絲綢的蕩婦,也許是瘦削的貪婪之人,也許是已死的妖豔女人。

    披着白色大象皮、裝飾着沉重石獸的高樓大廈,将摩爾人的宿命論強加在巴黎身上。

     夜晚降臨,林蔭大道的夜,天空像地獄之火一般紅,從克利希到巴爾貝,浮雕般敞開的墳墓。

    柔和的巴黎之夜,像一架無牙的牙龈做成的梯子,盜墓者在梯級之間龇牙咧嘴。

    沿着山腳,小便池汩汩作響,它們的嘴裡塞滿了柔軟的面包。

    正是在夜間,聖心教堂才顯得十分可愛。

    正是在那時候,她皮膚的厚重白色和她潮濕的石頭呼吸才像閥門一樣給血液施加壓力。

    夜間,巴黎将她發燒的白血排掉。

    時間在木琴上展開,月亮鳴鑼,心靈受創。

    夜晚像一隻翻轉過來的痰盂一般到來,心靈的美好鮮花,金色的長壽花,白垩罂粟,都被嚼成了口水。

    在蒙馬特爾高地上,在天藍色的遮陽篷底下,大石馬無聲地咀嚼。

    馬蹄的嘚嘚聲使大地北到斯匹次卑爾根群島,南至塔斯馬尼亞島,全在顫抖。

    地球在林蔭道的柔軟跑道上旋轉。

    她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而邊緣的那一邊,音樂家們正準備演奏。

    我又聽見舞曲的最初音調,揮舞毒藥和彈片的魔鬼舞,激動人心的熱情舞蹈,每一顆心都在燃燒,在夜間尖叫。

     在高地上,在春天的夜晚,我獨自一人在鲸魚的大軀體内倒挂着,我的眼睛裡滿是鮮血,我的頭發像蛆蟲一樣白。

    一個肚皮,一個屍體,鲸魚的大軀體像熄滅的太陽底下的胎兒一般腐爛。

    男人和虱子,男人和虱子,一個連續不斷的行列,走向蛆蟲堆裡。

    這是耶稣歌唱的春天,他嘴裡塞着海綿,法國佬在跳舞。

    沒有生鏽的痕迹,沒有憂郁的污漬。

    在瘋狂的黑色之夢中,腦袋垂在大腿根之間,過去慢慢下沉,形象呈球形和鍊形。

    在每一個子宮裡,鐵蹄嘚嘚地猛跑,在每一座墳墓裡都有空子彈殼的呼嘯。

    子宮,彈殼,在子宮的窟窿中,一個十足的白癡正在采毛茛花。

    現在人與馬成一體移動,柔軟的手,偶蹄。

    他們不斷行進,眼球紅紅的,馬鬃像烈火一般。

    春天帶着大雨滂沱的咆哮,在夜間到來。

    随母馬的雙翼而來,母馬的鬃毛飛舞,鼻孔冒煙。

     在科蘭古街上,墓地的橋上面,正下着一場柔和的春雨。

    在我下方是白色的小教堂,那裡埋着死人。

    橋上笨重的格子形構造投下一塊破破爛爛的陰影。

    草地上冒出青草,現在看上去比白天更綠&mdash&mdash一種閃爍着馬力、克拉,顔色鮮豔的草。

    在科蘭古街上走得更遠一些,我遇見一男一女。

    那女的戴一頂草帽。

    她手裡拿一把傘,但是沒有打開它。

    當我走近她時,聽到她說:&ldquo這是一個陰謀[1]!&rdquo我想到combinaison的意思就是内衣,便豎起耳朵,但她說的是一種不同的意思,馬上毛皮就飛了起來。

    現在我明白傘為什麼老是合着了。

    &ldquo陰謀!&rdquo她尖叫,接着她開始使勁揮舞那把傘。

    男的那可憐家夥所能說的一切就是:&ldquo不,小寶貝,不!&rdquo 這一小小的場面給予我強烈的快感&mdash&mdash不是因為她正不斷地用傘抽他,而是因為我忘記了combinaison的其他意思。

    我看向我的右邊,那兒的一條傾斜的街道上,正是我始終在尋找的巴黎。

    你也許認識巴黎的每一條街,卻不認識巴黎,但是當你忘記了你在什麼地方,天上下着毛毛細雨的時候,在無目的的漫遊中你會突然來到你在睡夢中一再走過的街道,而這就是你現在正經過的那條街。

     正是沿着這條街,我度過了一天,并看見一個男人躺在人行道上。

    他手臂張開着仰面躺在地上&mdash&mdash好像他剛從十字架上被擡下來。

    沒有一個人走近他,沒有一個人,去看看他是死是活。

    他仰面平躺在地上,雙臂張開,身子一動不動。

    當我走近這個人的時候,我讓自己放心:他沒有死。

    他沉重地呼吸着,有一滴煙草汁正從他嘴上滴下來。

    在我到達拐角的時候,我停下來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還沒來得及拐過去,就有一陣笑聲灌進我的耳朵。

    突然之間,每家門口、每個商店門前都擁擠不堪。

    整條街在一眨眼的工夫中變得生氣勃勃。

    男男女女們都雙手叉腰站着,眼淚從臉頰上滾滾而下。

    我從人群中擠過去,他們都圍在人行道上躺着的那個人周圍。

    我無法理解這種突發性興趣的理由,這種突如其來的歡鬧。

    最後我擠了進去,又站在那個人的身體旁。

    他像以前一樣仰面躺着。

    有一隻狗俯身站在他旁邊,狗尾巴歡快地搖來晃去。

    狗鼻子埋在那個人敞開的褲裆裡。

    這就是每個人都在如此歡笑的原因。

    我也試着歡笑,可我不能。

    我變得很悲哀,極其悲哀,比我一生中的任何時候都悲哀。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支配了我&hellip&hellip 爬上這條傾斜的街道,現在我記起了所有這一切。

    事情就發生在路對面的肉店門前,就是有着紅白相間遮陽篷的那一家。

    我穿過馬路,在那潮濕的鋪石路上,就在另一個男人躺過的地方,現在有一個雙臂張開的男人的身體。

    我走近去好好看一眼他。

    是同一個人,隻是現在他的褲裆是扣上的,而且已經死了。

    我彎下腰去真正确認這是同一個人,而且他已經死了。

    在真正确認以後,我站起身來走開了。

    在拐角處我停了片刻。

    我在等什麼呢?我金雞獨立式地站着,指望再次聽到那陣我記得如此清楚的笑聲。

    鴉雀無聲。

    看不見一個人影。

    除了我自己和那個躺在肉店門前的死人,街上荒無人煙。

    也許這隻是一場夢。

    我看看路牌,想知道這是否是我所知道的街名,我的意思是,一個如果我醒着就會認出來的街名。

    我摸了摸身邊的牆,從貼在牆上的招貼畫上撕下一個小條。

    我把小紙條在手裡拿了一會兒,然後揉成一小團,扔進了溝裡。

    它彈跳着掉進了發出微光的污水裡。

    我顯然不是在做夢。

    我剛讓自己放心,我是醒着的,立刻就有一種冷酷的恐懼感支配了我。

    如果我不是在做夢,那麼我就是瘋了。

    更糟糕的是,如果我瘋了,我就絕不能證明我是在做夢還是醒着。

    但是也許不必證明任何東西,我一轉念,又感到放心。

    我是唯一知道這種情況的人。

    我是唯一有疑慮的人。

    我越想這個問題,就越确信,使我煩惱的問題并非我是在做夢還是瘋了,而是這個人行道上的人,這個雙臂張開的人是不是我自己。

    如果可能在夢中或在死後離開肉體,那麼也許就可能永遠離開肉體,漫無止境地飄遊,沒有肉體,解脫,一個無名的正身,或者一個未驗明正身的名字,一個無所屬的靈魂,對一切都無動于衷,一個不朽的,也許無法收買的靈魂,像上帝一樣&mdash&mdash誰能說不是這樣呢? 我的身體&mdash&mdash它所知道的地方,這麼多地方,都如此奇怪,同我毫無關系。

    英雄埃阿斯抓住我的頭發,把我拖過遙遠地方的遙遠街道&mdash&mdash瘋狂的地方&hellip&hellip魁北克、丘拉維斯塔、布朗斯維爾、叙雷讷、蒙特卡洛、切爾諾維茨、達姆施塔特、卡納西、卡爾卡松、科隆、克利希、克拉科夫、布達佩斯、阿維尼翁、維也納、布拉格、馬賽、倫敦、蒙特利爾、科羅拉多斯普林斯、英皮裡爾城、傑克遜維爾、夏延、奧馬哈、圖森、藍地、塔拉哈西、沙莫尼、綠點、天堂角、洛馬角、達勒姆、朱諾、阿爾勒、迪耶普、艾克斯拉夏佩勒、普羅旺斯地區艾克斯、勒阿弗爾、尼姆、阿什維爾、波恩、赫基默、格倫代爾、泰孔德羅加、尼亞加拉瀑布、斯帕坦堡、的的喀喀湖、奧西甯、達納莫拉、納拉甘西特、紐倫堡、漢諾威、漢堡、倫貝格、尼德爾斯、卡爾加裡、加爾維斯頓、檀香山、西雅圖、奧泰、印第安納波利斯、費爾菲爾德、裡士滿、奧蘭治法院、卡爾弗城、羅切斯特、尤蒂卡、派恩布什、卡森城、紹斯霍爾德、藍角、華雷斯、米尼奧拉、斯普依頓杜依維爾、波塔基特、威爾明頓、庫根懸崖、諾思比奇、圖盧茲、佩皮尼昂、豐特内歐羅思、威德康英德莫爾、莫比爾、盧夫西恩&hellip&hellip在每一個這樣的地方,我都會遇到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