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破産概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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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高勃薩克差不多拿到一半。

    所以他遇到那個債務人,打起招呼來總帶着恭敬又挖苦的神氣。

     在這一幕裡,所有真真假假的債主都出場,以便指定幾個臨時破産管理人,其實就是正式的破産管理人,理由上面已經說過了。

    在這個選舉大會上,五十銅子的債主和五萬法郎的債主同樣有投票權;表決隻算票數,不問債權大小。

    到會的還有破産人帶來的冒牌選舉人,隻有他們在選舉的時候從來不缺席。

    大會推出幾個債主作候選人,交給有職無權的主席——商務裁判,去從中挑出破産管理人。

    所以,商務裁判幾乎老是在破産人的夾袋中去挑出合乎破産人脾胃的破産管理人:這又是一個弊病,使破産案成為一出有法律保障的大喜劇。

    走了背運的體面朋友這時大權在握,可以把預謀的偷盜變成合法的了。

    一般說來,巴黎的零售商是沒有什麼可責備的。

    等到一個開小鋪子的老闆交出清賬的時候,老婆的披肩也賣了,飯桌上的銀器也抵押了,什麼方法都想盡了,才兩手空空,家徒四壁的倒下來,連請商事代理人的公費都沒有。

    商事代理人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因此,商務裁判勢必成為這樣一個人:大家在他面前說很多話,他耳朵聽着,心裡想着自己的業務,把公事都交給破産管理人和商事代理人去辦,除非遇到稀奇古怪的案子,盜竊的方法非常特别,使他感覺到債權人或債務人是些精明家夥。

    這個角色放在這出戲裡,好比會議廳上供的王上的半身像。

    你要找他麼?他早上五點至七點之間在堆棧裡,假如是個木材商;或是在鋪子裡,倘若他像過去的皮羅多一樣做花粉生意;再不然,是晚上吃過飯,桌上擺着飯後點心的時候;而且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忙得要命。

    所以這人物往往是不開口的。

    不過我們對法律也得說句公道話:有關商業的法規訂得很匆忙,縛住了商務裁判的手腳;在好些場合,他明知是騙局而無法阻止,隻能加以批準;這一點我們等會就要談到。

     商務裁判是世界上性質最古怪的法官;這是在巴黎人人知道,巴黎以外沒人知道的。

    這位法官随時要防作法自斃。

    巴黎就有過商務法庭的庭長宣告破産的事。

    當這種差事的,不是什麼退休的老商人因為一生清白而得到這個職位作為報酬,而是一個忙于應付許多大企業,主持一家大字号的在業商人。

    在我們京城裡,商務糾紛泛濫成災,不斷出現,裁判的責任就在于審理這些案子;但他當選的主要條件是必須有許多應接不暇的業務在手裡。

    商務法庭照理應當成為一個過渡的機構,使生意人經過這個階段再慢慢的置身顯貴;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組成商務法庭的全是一般在業的商人,一遇到冤家對頭,像皮羅多遇到杜·蒂埃那樣,就會吃自己判決過的案子的虧。

     聽到這一句,破産管理人馬上恢複了業主的身份,好比貓兒變的女人又追起耗子來了。

    他說:“噢!先生,我在蒙多葛伊街上的官司還沒審結。

    事情又出了岔兒。

    被告是個主要房客,詭計多端,他說既然預付了一年房租,隻有一年……” 聽了這篇話,商人們都心滿意足,彼此擁抱,慶賀。

    協議書一經批準,破産人就恢複了商人的身份:資産拿回來了,買賣也重新做起來了;答應的清償成數将來付不出的話,盡有權利再宣告破産。

    這種由第一次破産牽出來的第二次破産也是常有的事,好像女兒出嫁了九個月,做母親的又生了一個孩子。

     後台的角色有破産人和他的商事代理人,有破産管理人和監查人,當然還有商務裁判。

     債主在協議書上照例放棄一部分債款,允許破産人複業;法律規定,表決這份協議書的時候,債權人的數目和債款的數目都要有一定的多數才能通過。

    要完成這件大事,破産人,破産管理人和商事代理人,必須在錯綜複雜,互相沖突的利害關系之間,拿出高明的外交手段來周旋。

    最普通最常用的策略,是為了拉攏一部分債主來湊足法定多數,債務人不得不在協議書規定的清償成數之外,對那一部分債主另外再給些好處。

    這種大規模的欺詐簡直無法防止:前後三十屆的商務法庭都知道,因為商務裁判自己也做過這種事。

    他們積累了長時期的經驗,最近才決定把敲詐性質的期票宣告無效。

    債務人為了本身利益,照理會出面告發,因此商務裁判希望用這個辦法來防止破産案的不道德。

    但那些人自有本領使破産案變得更不道德,債主會想出更無賴的花樣來;那些花樣,商務裁判站在法官的立場上固然認為非法,但是站在商人的立場上也有利可圖。

     債主受了騙,吃了虧,上了當,遭了損失,受了奚落,一心想出氣,在任命一個或幾個正式破産管理人的時候,情緒最激動。

    可是盡管債主受了騙,吃了虧,上了當,遭了損失,受了奚落,在巴黎為了買賣而生的氣,也氣不到九十天。

    生意場中,隻有應付未付的票據到了三個月會突然站出來。

    至于債權人,經過破産的各種程序,來來回回,筋疲力盡,到九十天早已在他們賢惠的小娘子身邊睡着了。

    這一點可以幫助外國人懂得,法國的所謂臨時跟正式并無分别:在一千個臨時破産管理人中,真正轉變為正式破産管理人的不到五個。

    破産引起的仇恨怎麼會平息,是不難了解的。

    但破産這出戲必須解釋清楚,才能使一般沒有福氣做過買賣的讀者懂得,破産案在巴黎怎麼會變成法律上荒謬絕倫的大笑話,而皮羅多的破産又怎麼會變成聞所未聞的例外。

     債主們開過會,任命了破産管理人。

    小老頭兒莫利奈回到家裡,說承同胞們瞧得起,不勝榮幸;同時也很高興有個皮羅多讓他監護,好比孩子有一條蟲兒可以捉弄了。

    這位業主一朝有着法律撐腰,就買了一部商法來研究,還要求杜·蒂埃多多指教。

    幸而勒巴得到比勒羅的通知,早就要求商務法庭庭長挑選一位精明而寬大的裁判。

    杜·蒂埃希望指派高朋漢–格萊,結果卻發表了候補商務裁判加缪索;他是進步黨,有錢的絲綢商,比勒羅的房東,據說是個正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