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破産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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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我們做過朋友,現在見面不打招呼了。

    你該相信我讨厭他是有根據的:我把他的龌龊心思都看透了。

    在你那個漂亮的跳舞會裡,他叫我坐立不安。

    我受不了他的臭架子,他不過是搭上了一個公證人的老婆,哼,我要弄女人起碼是侯爵夫人。

    杜·蒂埃!我才瞧不起呢。

    要我敬重他,休想!嗨,你這老頭兒倒真有一手,先開了個跳舞會,過了二十天就來要求把票子展期!你本領不小,前程遠大得很呢。

    來,咱們一塊兒做生意吧。

    你的名氣可以給我派用場。

    噢!杜·蒂埃天生能了解高勃薩克。

    可是他不會有好結局。

    要是他真像人家說的替高勃薩克做幌子,他的日子也不會長。

    高勃薩克好比一隻老蜘蛛,走遍了世界,張着網蹲在一邊。

    早晚總有那麼一天,放印子錢的會把他的代理人咕噜一口吞下,像我幹這杯酒一樣。

    那才痛快呢!杜·蒂埃叫我落過圈套!……噢,該死的圈套。

    ” “和我一塊吃飯好不好?”克拉巴龍記起花粉商的跳舞會,打算回敬一下,同時也好分散皮羅多的注意。

     “你是說羊腿子麼?那個好說話的小老頭兒,一見生财的羊腿子……” “他平民氣息重一些,說不定還有點兒心肝。

    ” “親愛的孩子,我看破産就在眼前了。

    要是你爸爸非攤出賬簿不可,咱們絕不能求人家哀憐。

    孩子,你得準備去做個女店員。

    你要能勇氣十足的挑起你的擔子,我也就有勇氣從頭再來。

    我知道你父親的性格,他不會私藏一個錢的;我也要放棄我的權利,樣樣東西都交給他們去拍賣。

    你呀,孩子,明天把你的首飾和衣服送到叔公家裡去,你用不着負責。

    ” “再會了,先生。

    ”皮羅多說。

     “你還得來找我呢,”克拉巴龍回答,“加隆的第一張票子給退回了,是我簽的字,所以我付了錢。

    我叫書辦來找你。

    不管怎麼樣,生意要緊。

    ” 這番醜态百出的假殷勤給皮羅多的打擊,跟格萊的冷酷和紐沁根的德國式的挖苦,同樣的攢心刺骨。

    克拉巴龍的親昵,灌飽了香槟說的荒唐無恥的話,把清白的花粉商污辱了;他覺得是看到了金融界最下等的場所。

    他下了樓,到了街上,茫茫然不知道往哪兒去。

    沿着大街向前,到了聖·但尼街才想起莫利奈而轉往巴太佛大院。

    他又踏上那座轉彎抹角的肮髒的樓梯。

    上次來他神氣活現,正在最得意的勢頭上。

    ——現在他想到莫利奈的尖酸刻薄,自己還得去央求他,不由得直打哆嗦。

    跟花粉商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房東坐在壁爐旁邊,但這一回是吃過飯在那裡消化食物。

    皮羅多向他提出了要求。

     “一千二百法郎的票子要展期?”莫利奈冷言冷語的裝作不相信,“你不至于吧,先生?月半拿不出一千二付我的票據,難道把我的收條給退回來不成?呃!那我要生氣了,在銀錢上面就是一點不講禮貌的。

    房租是我的進款,沒有進款,我欠人家的賬怎麼辦?這個規矩對大家都有好處,做買賣的絕不會反對。

    錢是不認人的;錢沒有耳朵,沒有心肝。

    今年冬天好冷,木柴也漲價了。

    你月半不付錢,限期付款的通知十六中午就送到你府上。

    你的書辦彌德拉老頭也是我的書辦,他會顧到你的地位名望,把通知書用封套裝起來送給你。

    ” 皮羅多說:“先生,我從來沒接到過限期付款的通知。

    ” 莫利奈說:“樣樣事情總有一個開頭的。

    ” 小老頭兒這副赤裸裸的兇狠的面目,吓得花粉商失魂落魄,耳朵裡隻聽見破産的鐘聲,每一下鐘聲都使他想到自己根據那套鐵面無情的法學理論,關于破産說過多少話。

    他的言論映在腦膜上,每個字都像用火焰寫成的。

     莫利奈說:“喂,你忘記在付我的票子上批明房租兩字,讓我能保持優先權。

    ” “我的處境不允許我做一件侵害債權人利益的事。

    ”花粉商看見懸崖峭壁就在眼前,發呆了。

     “好,先生,很好。

    我還以為跟房客把租賃的事學到家了呢,想不到跟你又學了一次乖,票據原來是收不得的。

    啊!我一定要告你,你這句話分明說你的票子是不兌現的了。

    這種案子和巴黎所有的業主都有關系。

    ” 皮羅多走出門去,對人生厭惡透了。

    他本是那種溫柔,軟弱,一碰釘子就灰心,有點兒成功就高興的人。

    那時賽查的指望隻剩下一個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