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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裝着面包和洋蔥,他大踏步地走路,兩隻胳膊來回擺動着。

    同他一塊兒走路是很難跟得上的。

     他舉起兩隻手來一拍,走出去了,一面走,一面不住地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兒,阿克辛尼雅坐起來,心煩得長歎一口氣,然後站起來,收起鋪蓋,抱着走了。

     他一面走,一面說: 人們紛紛從喀山村的市集回來:村婦啦,戴新帽子的工人啦,乞丐啦,小孩子啦。

    ……時而有一輛大車駛過去,揚起灰塵,車後跟着一匹沒賣掉的馬,那匹馬仿佛因為沒被賣掉而暗自高興;時而有一頭母牛由人牽着犄角走,它卻拼命耍着牛脾氣;時而又過去一輛大車,車上坐着些醉醺醺的農民,把腿耷拉下來。

    一個老太婆領着一個頭戴大帽子、腳穿大靴子的男孩走過去;天氣炎熱,又加那雙沉甸甸的、不容膝頭彎曲的靴子,那男孩疲憊不堪,不過他還是用足氣力不斷地吹一個玩具喇叭。

    他們已經走下斜坡,轉彎上了大街,可是喇叭聲仍舊聽得到。

     麗巴和普拉斯科維雅坐在闆棚裡,瞧着燈火一個個地滅了,隻有樓上瓦爾瓦拉的房間裡,有些藍色和紅色的聖像前的油燈還亮着。

    安甯、滿足、神秘的空氣從那兒飄下來。

    普拉斯科維雅對女兒嫁了闊人這件事始終還沒習慣,每逢她來到這兒,總是怯生生地縮在穿堂裡,臉上現出懇求的笑容,茶和糖就給她送到那兒去。

    麗巴也不習慣,丈夫走後就不在自己的床上睡覺,随便在哪兒倒頭就睡,或是在廚房裡,或是在闆棚裡。

    她天天擦地闆,洗衣服,覺得自己像是來打短工的。

    現在,她們做完禮拜回來以後,就到廚房裡去跟廚娘一塊兒喝茶,然後她們走進闆棚,在雪橇和矮牆中間的地面上躺下來。

    那兒挺黑,有套包子的氣味。

    正房四周的燈全熄了,然後她們聽見聾子關上店門,收割工人們在院子裡打點着睡覺了。

    遠處,在赫雷明家年輕一輩人的家裡,他們正在拉那貴重的手風琴。

    ……麗巴和普拉斯科維雅開始昏昏地睡去。

     一種沒法慰藉的悲痛幾乎抓住她們的心。

    可是她們覺得,好像有人在高高的空中,從那布滿星鬥的藍天裡瞧着下界,看見了烏克列耶沃發生的種種事情,注視着。

    不管罪惡有多麼強大,可是夜晚仍舊安靜、美好,上帝創造的這個世界裡現在有,将來也會有,同樣恬靜美好的真理。

    人間萬物,一心等着跟真理合成一體,如同月光和黑夜融合在一起一樣。

     “阿克辛尼雅!”他叫道,“你在這兒嗎?” “鐵匠薩什卡多半是胡說。

    ”阿克辛尼雅猜中他的心事,說。

     “這兒也許涼快點……”她說,然後走進來,幾乎就躺在門口,月光照亮了她的全身。

     “這些盧布果然是假的……”他說,瞧着阿克辛尼雅,好像困惑莫解似的。

    “這都是當初阿尼西姆帶回來,算作他的禮物的。

    你,孩子,拿去,”他小聲說,把包塞在她手裡,“拿去丢在井裡。

    ……去它的吧!小心,可别張揚出去。

    千萬别出什麼岔子才好。

    ……把茶炊拿走,燈熄掉。

    ……” “還有,您倒說說看,她有什麼時候睡覺啊?”麗巴接着說。

    “她剛剛睡了半個鐘頭,就跳起來,這兒走走,那兒走走,看莊稼漢們放火燒什麼東西,偷什麼東西沒有。

    ……她真可怕,伊裡亞·瑪卡雷奇!赫雷明家年輕一輩人喝過喜酒以後,沒有回去睡覺,卻一塊兒坐車到城裡去打官司了。

    大家都說這大概是阿克辛尼雅鬧出來的。

    有兩個兄弟答應給她蓋一個造磚廠,可是第三個生氣了;他們的工廠就此停工一個月,我的叔叔普羅霍爾沒活兒可做,挨門挨戶地要飯。

    ‘叔叔,趁這工夫,您應該去種地,或者砍柴,’我對他說,‘何必丢臉呢?’‘莊稼活我已經丢生了,’他說,‘我什麼也不會幹了,麗賓卡①。

    ’……” ①麗巴的愛稱。

     “老大爺!”收割工人在門外叫道,好像要嘲弄他似的。

    “哪怕發給我們一半工錢也好啊!老大爺!” “老大—爺!”那個聲音又在門外嘲弄地叫道。

    “老大—爺!” “結婚以後,我先是怕阿尼西姆·格利戈裡奇。

    阿尼西姆·格利戈裡奇并沒怎麼樣,也沒欺負我,隻是他一走近我,就有一股寒氣跑遍我的全身,鑽進我所有的骨頭裡。

    我通宵睡不着,老是發抖,禱告上帝。

    現在呢,我怕阿克辛尼雅,伊裡亞·瑪卡雷奇。

    她也沒怎麼樣,老是笑嘻嘻的,不過有時候她瞧一眼窗外,眼神卻那麼兇,射出綠光,就跟關在畜欄裡的羊眼睛一樣。

    赫雷明家年輕一輩人撺掇她:‘你家的老頭子,’他們說,‘在布喬基諾有一塊地,大約有四十俄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