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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的嗓音是什麼樣兒;現在,他坐在她身旁,始終悶聲不響,隻顧喝英國白酒,等到喝醉了才開口,跟坐在對面的麗巴的姨媽說: “阿尼西姆和你,孩子,要相親相愛,要按上帝的意思過日子,孩子們,求聖母不要抛棄你們。

    ”他伏在老頭子的肩膀上,嗚嗚地哭了。

    “格利戈裡·彼得羅維奇,咱們哭一場吧,高興得哭一場吧,”他用尖細的聲音說,然後突然哈哈大笑,用響亮的男低音接着說。

    “哈哈哈,你又添了個好兒媳婦!她呀,處處都合格,處處都光溜溜的,沒一點雜音,整個機器都沒毛病,螺絲釘多得很。

    ” “那有什麼?我可以去找。

    這沒什麼,我辦得到。

    ” “這全是随口亂說,”老頭子驚歎地說,“這全是随口亂說!” “跳得好哇,格利戈裡·彼得羅維奇!”那群人叫道,“對,跳吧!你還能行呐!哈哈!” “謝謝上帝,他們都不錯,他們過得挺好,”阿尼西姆說,“隻是伊萬·葉戈羅夫家裡出了點事:他的老婆子索菲雅·尼基佛羅芙娜去世了。

    她害的是痨病。

    他們為了讓她的靈魂安息而辦了喪宴,是從包辦酒席的人那兒定來的。

    每客兩個半盧布。

    還有真正的葡萄酒。

    我們的同鄉,幾個莊稼漢,也去了。

    葉戈羅夫為他們也叫了兩個半盧布一客的飯菜。

    其實他們什麼也沒吃。

    莊稼漢哪兒懂得什麼口味!” “現在我老是跟薩莫羅多夫在一塊兒。

    替我給你們寫信的就是這個薩莫羅多夫。

    他寫得好極了。

    媽,”阿尼西姆快活地對瓦爾瓦拉繼續說,“要是我告訴您薩莫羅多夫是個什麼樣的人,您才不會相信呢。

    我們大家都叫他穆赫塔爾,因為他跟亞美尼亞人一樣,周身上下一片黑。

    我把他看透了。

    媽,他的事兒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這點他自己也明白,就老是跟着我,難舍難分,現在我們真是拆不開打不散了。

    他好像有點怕我,可是離開我又活不下去。

    我上哪兒他也上哪兒。

    媽,我長着一對真正厲害的眼睛。

    我在舊貨市場上一眼看見一個農民在賣一件襯衫。

    ‘慢着,這襯衫是偷來的!’果然不錯,那襯衫真是偷來的。

    ” “拐杖”坐在椅子上扭動身子,胳膊肘碰着他身旁的人,妨礙人家談話。

    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我有個朋友,姓薩莫羅多夫。

    他這個人很特别。

    論身份,他是個非世襲的名譽公民,能說會道。

    不過我把他看透了,姨媽,這他也知道。

    請您跟我一塊兒為薩莫羅多夫的健康幹杯吧,姨媽!” “孩子們,孩子們,孩子們……”他急促地嘟哝着。

    “阿克辛尼雅寶貝兒,瓦爾瓦拉寶貝兒,咱們太太平平、和和睦睦地過日子吧,我親愛的小家夥。

    ……” “好媽媽,帶我離開這兒吧,親媽媽!” “喂,他們把牆腳闆扯下來了!孩子們!” “可不是!那兒又不是鄉下。

    比方說,你走進一家飯館想吃點東西,叫了這樣那樣的菜,帶上三朋四友,一塊兒喝上一通酒。

    一眨眼工夫,天就已經亮了。

    對不起,你得替每個人付三四個盧布才成。

    要是跟薩莫羅多夫在一塊兒,那他飯後喜歡喝上一杯摻白蘭地的咖啡,可是,先生,上等白蘭地要六十戈比一小杯呐。

    ” “辦這場喜事花了兩千盧布哪。

    ” “别忙!我馬上就會找到它!我知道是誰偷的!别忙!” “你怎麼知道的呢?”瓦爾瓦拉問。

     “你們吸飽了我們的血,強盜,叫你們不得好死!” “他自個兒也出場了!自個兒!” “他們坐車去接新娘啦!” “也說不出是怎麼知道的,我就是長着那樣的眼睛呗。

    我并不知道襯衫的來曆,可是,不知什麼緣故,我就那麼心血來潮了:這東西是偷來的,就是這麼的。

    我們偵緝隊裡那些同事常常說:‘嘿,阿尼西姆打山鹬去了!’那意思是說去找賊贓了。

    對了。

    ……偷是誰都會的,可是要想保住賊贓,那就難了!世界挺大,可就是沒有地方藏賊贓。

    ” “兩個半盧布呀!”老頭兒說,搖搖頭。

     “不許說話!”司祭叫道。

     “上個星期我們村裡龔托列夫家給偷走了一隻公羊和兩隻小母羊,”瓦爾瓦拉說,歎了口氣,“卻沒有人去把它們找回來。

    ……唉,啧啧。

    ……” 他跑上街去追人,可是人家攔住他,帶他回家,把這個醉醺醺、氣得滿臉通紅、滿頭大汗的家夥推進屋裡,扣上了門。

    在那屋裡,姨媽已經在給麗巴脫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