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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裡,窗子下,也都圍滿了人。

    村婦們來唱喜歌。

    合唱隊早已站在前堂,拿了樂譜等着,年輕的夫婦剛剛跨進門檻,他們就提高嗓門,用盡力氣齊聲唱起來;特意從城裡叫來的一個樂隊也開始奏樂。

    頓河香槟酒已經盛在高腳杯子裡,送過來。

    木匠兼包工頭葉裡紮洛夫是一個又高又瘦的老頭兒,眉毛生得那麼密,弄得眼睛也差點兒看不見了,他對新婚夫婦說: 屋裡桌子上,已經擺滿長條的魚、整隻火腿、填餡的家禽、一盒盒的熏鲱魚、各種各樣鹽腌和醋漬的吃食、許多瓶白酒和葡萄酒,空氣裡彌漫着熏臘腸和酸龍蝦的氣味。

    老齊布金在桌子旁邊走來走去,靴後跟嘎吱嘎吱地響,拿着兩把刀子互相磨着。

    大家不斷地喊住瓦爾瓦拉,向她要這樣要那樣。

    她呢,樣子慌慌張張,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地在廚房裡跑進跑出。

    廚房裡面,柯斯丘科夫家的廚師和赫雷明家年輕一輩人雇用的女廚子從天亮起就在幹活了。

    阿克辛尼雅頭發燙過,隻穿着緊身胸衣,沒穿連衣裙,腳上穿一雙嘎吱嘎吱響的新皮鞋,一陣風似的跑過院子,隻看見她那光光的膝頭和胸脯閃過。

    各處熱熱鬧鬧,可以聽見罵人和賭咒的聲音。

    行人在敞開的大門口站住,一切東西都使人覺得馬上就要發生一件大事了。

     大家走散的時候,有人丢下自己的舊外衣,穿走了希卡洛沃村的小飯館老闆的好外衣。

    阿尼西姆忽然冒火,嚷起來: 在座的有本地的教士、帶着妻子一同來的工廠職員們、商人、從别的村子來的飯館老闆。

    鄉長和鄉裡的文書也并排坐在那兒,他們已經一塊兒幹了十四年,在這段時期裡,每逢給人簽署文件,或者在放人走出鄉公所以前,總要把人詐騙一下或者侮辱一下;如今他倆養得肥頭胖腦,仿佛他們在欺詐裡泡得太久,連臉上的皮膚都有了一種特别的騙子色彩。

    文書的老婆是一個斜眼的瘦女人,把她所有的孩子都帶來了,她像一隻猛禽似的斜着眼瞄準菜盤,凡是她的手夠得到的都被她統統搶光,放進她自己的或者孩子的衣袋裡。

     喝過頓河香槟酒以後,大家在桌邊坐下來。

    客人們談天,移動椅子。

    歌手在穿堂唱歌,樂隊奏樂,同時,村婦們在院子裡齊聲唱喜歌,結果造成一種可怕的、亂七八糟的聲音,鬧得人頭昏眼花。

     可是,看哪,老齊布金本人走到房中央來了,他揮動手絹,表示他也要跳俄羅斯舞了。

    于是從房裡各處,從院子當中的人群裡,響起一片嘈雜的贊歎聲: 到傍晚,大家和着樂聲跳舞。

    赫雷明家年輕一輩人帶着他們自己的酒光臨了,其中有一個在跳卡德裡爾舞的時候,兩隻手各拿一個酒瓶,嘴裡還銜着酒杯,逗得大家都笑了。

    卡德裡爾舞跳到一半,他們忽然蹲下身子跳起來。

    穿綠衣服的阿克辛尼雅像電光似的閃現着,她的長後襟扇起一陣風。

    有人踩壞她衣服後襟的皺邊,“拐杖”就嚷道: 他酒量小,此刻隻喝了一杯英國白酒就醉了。

    這難于下咽的白酒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一喝就昏醉,仿佛一悶棍把人打暈了似的。

    舌頭開始轉動不靈了。

     他是葉戈裡耶夫斯克縣人,可是從年輕時候起就在烏克列耶沃村的工廠和縣裡做工,已經在這兒住慣了。

    多年以來,大家覺得他一直是這麼老,一直跟現在一樣又瘦又高,多年以來,大家一直管他叫“拐杖”。

    也許因為四十多年來專門在工廠裡做修理工作吧,他判斷每個人和每樣東西的時候總是在結實上面着眼:看看是不是需要修理。

    他在飯桌邊坐下來以前,先試了好幾把椅子,看它們結實不結實,他還摸了摸鲑魚。

     他在聖像前面莊重地禱告一番,然後向父親問安,送給他十個銀盧布和十個半盧布銀币,送給瓦爾瓦拉也是同樣的一份。

    他送給阿克辛尼雅的是二十個四分之一盧布銀币。

    這份禮物特别可愛之處在于所有的錢币仿佛是精選出來的,一律是新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阿尼西姆極力要顯得莊重嚴肅,繃緊了臉,鼓起腮幫子。

    他嘴裡冒出酒氣來。

    他大概每到一個火車站就到小吃部去一趟。

    這個人仍舊帶着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那種不得體的氣派。

    然後,阿尼西姆跟老頭兒一塊兒喝茶,吃點東西。

    瓦爾瓦拉把那些新盧布放在手心上翻來覆去地看,同時問起那些在城裡生活的同鄉。

     麗巴坐在那兒不動,好像變成了石頭,仍舊現出在教堂裡的那副表情。

    阿尼西姆自從認識她以後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因此直到現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