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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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像個稻草人。

    我的皮夾克破破爛爛,織針的軍帽早就變了形,而且常常滑下來遮住眼睛,我的長靴除了開裂的鞋幫幾乎什麼都不剩了。

    我們中間的所有人,多數都是這副尊容,再加上我們渾身污垢、滿面胡須,也就難怪人們總是投來驚詫的目光了。

    但是,真正容納感我感到驚訝的,還是此後三個月裡接連發生的許多怪事。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通過大量的迹象,我發現我最初的印象沒有錯。

    這座城市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其中有兩個突出的變化決定和影響了其他事情的發生。

    一是人們——全體居民——對革命戰争的興趣已經喪失大半;二是社會重新回歸貧窮和富有,上層和下層。

     人們對戰争的普遍莫不關心,已經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甚至是令人厭惡的程度。

    這使得從馬德裡甚至巴倫西亞來到巴塞羅那的人也感到震驚。

    主因也可能在于巴塞羅那遠離真正的戰争。

    一個月以後,在塔拉戈納,我目睹了同樣的情形,在這個漂亮的海濱小鎮上,人們的一切依然如故,似乎從沒受過任何幹擾。

    原先遍及西班牙的民兵志願者,從一月起逐步減少,二月,政府在加泰羅尼亞掀起了一場參加人民軍的大規模動員運動,人們熱情高漲,但這次運動并沒有達到征集更多士兵的目的。

    戰争僅進行大約六個月,西班牙政府就不得不采用征兵手段,如果這是對外戰争,采用這種辦法也許尚在情理之中,但在國内戰争中這麼做就似乎太不正常了。

    這無疑與人們對戰争偏離最初的革命目标深感失望密切相關。

    那些自發組成民兵隊伍,并在戰争的頭幾個星期裡就把法西斯趕回薩拉戈薩的工會成員,卻做了大量的事情,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是在為工人階級掌握主動權而戰。

    但是,事情也變得越來越明顯——工人階級失去了對主動權的控制。

    普通人,特别是城市無産階級,他們往往是被迫卷入各種内外戰争的,他們也許不應因對戰争存有某種冷漠而受到責難。

    沒有人想輸掉戰争,但絕大多數人還是渴望戰争早點結束。

    這一點你無論在哪裡都能覺察到。

    人們到處都能聽到同樣看似輕描淡寫的評論:“這場戰争——可怕,不是嗎?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稍有一點政治頭腦的人早就覺察到,眼下這裡所發生的事情,其實主要是無政府主義者和共産主義者之間進行的兩敗俱傷的鬥争,而不是在與佛朗哥作戰。

    對好多人來說,食物短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結果,“前線”被認為是一個神話般遙遠的地方、年輕人消失的地方,他們要麼永遠回不來了,要麼就會在三四個月後兜裡裝着大筆錢回家休假。

    (民兵休假期間的薪金,通常能夠提前支付。

    )至于傷員,即使他們仍然甩不掉拐杖,也得不到任何特殊的照顧。

    參加民兵已經不再時髦。

    商店——通常總是最能體現大衆傾向的地方——明顯地表明了這一點。

    在我初到巴塞羅那的時候,多數商店盡管簡陋破舊,但幾乎家家商店都經營民兵裝備。

    軍帽、拉鍊夾克衫、軍用皮帶、獵刀、水瓶、左輪手槍皮套等等,在每家商店的櫥窗裡都有陳列。

    現在,商店明顯地精明起來,而戰争卻被抛在腦後。

    稍後我發現,我回前線所需要的裝備,特别是人們在前線急需的那些東西,已經很難買到了。

     與此同時,共和國政府展開了一場反對政黨民兵、支持人民軍的系統宣傳。

    形勢令人難以理解。

    自二月起,從理論上講,所有武裝力量都已并入人民軍。

    其實,民兵隻是名義上按照人民軍的政策路線改編的,薪水和委任軍銜的級差很大。

    原則上,各個師應由混合旅改編組成,即由部分人民軍和部分民兵共同組成,但實際上,唯一的變化就是把名稱改換了一下。

    例如,把先前叫做“列甯師”的馬統工黨控制的民兵,改稱“第29師”。

    由于直到六月也很少有人民軍開赴阿拉貢前線,因此民兵能夠完全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和特殊性。

    但政府的宣傳人員卻仍堅持不懈地在每堵牆上用模版塗上“我們需要人民軍”的字樣,并通過政府控制的無線電和共産黨報紙對民兵進行攻擊,極帶惡意地嘲笑他們是一批缺乏訓練、紀律渙散的烏合之衆等等。

    人民軍自然總是被描繪成“英雄的軍隊”。

    聽了這樣的宣傳,馬上就會令你産生志願奔赴戰場不體面、坐等應征入伍才光榮的感覺。

    然而,他們對民兵在前線堅守着陣地,人民軍卻在後方休整訓練的這一明顯事實卻罕有宣傳。

    如今,重返前線的民兵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