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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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望遠鏡!本傑明在外面等着我們呢!” 我們俯伏前進至鐵絲網下,帕迪為我把鐵絲網掀到一旁。

    我們離開法西斯分子的掩體後,一直處于敵人窮兇極惡的火力壓制之下,看起來他們是在全方位攻擊我們。

    我也并不懷疑,其中部分火力來自我們自己一方,因為整個戰鬥中的所有人都在開槍。

    無論我們轉移到哪裡,都會又有一串子彈掃射過來。

    黑暗中我們有如一群羊被從這裡趕到那裡。

    我們雖然拖帶了一箱繳獲的彈藥,但這也無法使我們心安。

    這個彈藥箱裝有1750發子彈,大約有一英擔重。

    此外,我們還繳獲了一箱手榴彈和一些法西斯分子的來複槍。

    在數分鐘之内,盡管雙方陣地之間的距離隻有200碼,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都了解地形,可還是全都迷失了方向。

    我們發現自己隻是在某個泥濘地帶兜來兜去,除了知道有子彈從兩邊飛來之外什麼都弄不清楚。

    月亮根本沒露過來年,但天空漸漸稍稍有一些光明了。

    我們的前線陣地在韋斯卡的東部,我想留在原地不動,等待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告訴我們哪邊是東,哪邊是西,但其他人都表示反對。

    我們一步一滑地繼續向前移動,其間多次改變方向,大家輪流拖拽着那個彈藥箱。

    終于,築有平整低矮胸牆的前沿陣地赫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然而,這有可能是我們的陣地,也有可能是法西斯分子的陣地。

    我們究竟應該如何,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哪怕最模糊的建議。

    本傑明在泛白的野草叢中潛行至胸牆前20碼遠的地方,嘗試詢問口令,應答他的是:“Poum!”我們迅速站起身來,沿着胸牆找到了回去的路。

    我們趟進溝渠,再次弄得我們渾身泥漿——撲通、撲通,嘩嘩、嘩嘩——我們安全地返回了。

     柯普和一些西班牙人在掩體中等着我們。

    醫生和擡擔架的人都不在這裡。

    看來傷員已被接送走了,除了豪爾赫,我們中還有一個名叫海德斯通的戰士不見了。

    柯普焦躁地走來走去,臉色異常蒼白,甚至頸後的贅肉也有些發白,他并沒注意穿越低矮掩體上方的成串子彈,有的子彈就從離他頭部很近的地方飛過。

    我們大部分人都蹲在掩體後以保證安全。

    柯普仍在嘀咕,“豪爾赫!Cogno!豪爾赫!”接下來,他又用英語說:“如果豪爾赫死了,這太考(可)怕了!”豪爾赫既是柯普的至交好友,也是他部下最好的軍官之一。

    柯普突然轉向我們,召集五名志願者,其中需要兩名英國人和三名西班牙人,前往尋找失蹤者。

    莫伊爾和我,以及另外三個西班牙人成為志願者。

     在我們出發以後,西班牙人咕哝着說,天亮了,行動更危險了。

    這是千真萬确的,天空已經微微地透出了一些藍色。

    法西斯分子的工事裡傳來了一片興奮的狂叫聲。

    顯然,他們是在派出更多兵力的情況下重新收複這個地方的。

    在我們距離堡壘60到70碼的時候,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我們或聽到了我們發出的什麼聲音,他們突然猛烈開火,迫使我們立即卧倒。

    他們中有人将一枚手榴彈扔出掩體——一種确實令人恐慌的景象。

    我們俯伏在草叢中,等待能夠行動的機會,當我們聽到或以為聽到——我毫不懷疑這是純粹的想象,但在那時卻是千真萬确的——法西斯分子發出的聲音離我們更近了。

    他們離開掩體向我們沖過來了。

    “快跑!”我沖着莫伊爾喊道,并站起來轉身撤退。

    真的,天哪,我跑得有多快啊!當天晚上早些時候我還認為,在渾身上下全部濕透,并且背着來複槍和子彈的情況下,那是無法跑得快的;可我現在明白了,當你認為身後有50或100個全副武裝的敵人在追趕時,你一定會跑得飛快的。

    與其說我我跑得快,不如說其他人比我跑得更快。

    在我飛快奔跑的時候,有幾個人更以流星般的速度超越了我。

    那是三個西班牙人,他們早已遙遙領先了。

    在他們到了我方陣地之後好久,我才趕到并和他們重新會合。

    事實是,我們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不過,我很清楚,在若明若暗的環境中單人是不容易被發現的,而五個人目标太大容易被敵人發現。

    因此,我決定獨自前往尋找。

    我成功地潛行到了外圍鐵絲網下,并盡可能地四下搜索,搜索得也許還不夠細緻,因為我隻能趴在地面上搜索。

    沒有發現豪爾赫或海德斯通可能待在這裡的任何迹象,我隻好重新爬回我們的陣地。

    後來我們才知道,豪爾赫和海德斯通在早些時候就被送往急救站。

    豪爾赫的肩部受了輕傷,而海德斯通則傷得很重——先是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胳膊,造成多處骨折,稍後,在他無望地跌倒在地時,一枚手榴彈又在附近爆炸,炸傷了他身體的其他部位。

    幸好他康複了。

    後來,海德斯通告訴我,他曾爬出一段距離,遇到一位西班牙傷員,于是相互攙扶,終于脫離險境。

     現在天色已明了。

    在綿延數英裡的戰線上,毫無實際意義的散亂射擊聲仍在劈劈啪啪地繼續着,就像暴風雨過後仍有雨點繼續落下一樣。

    我記得,一切都顯得那麼凄涼,到處都是充滿泥漿的泥淖,歪歪斜斜的白楊,泥黃色污水積聚在壕底;人們精疲力竭,胡須老長,臉上糊滿泥巴,眼圈被火藥熏得烏黑。

    當我回到自己的防空壕時,與我同睡一壕的另外三個人全都早已進入夢鄉。

    他們和衣倒卧,所有的武器裝備依然在身,并緊緊地抓着手中那糊滿了泥巴的來複槍。

    無論在防空壕的外部還是内部,所有的東西都被雨水淋濕了。

    經過長時間的尋找,我終于成功地搜集到了一些幹木片,升起了一小堆火。

    接下來,我點着了我已珍藏良久的那支雪茄,而令人吃驚的是,經過這樣一夜的折騰,這支雪茄居然并沒折斷。

     後來,我聽到了許多關于這次行動是個重大勝利之類的說法。

    其實,這隻不過是進行一次突然襲擊,迫使法西斯分子從韋斯卡的另一側抽調兵力支援,有利于無政府主義者在傑卡再次發動進攻。

    根據我的判斷,在我們的這次行動中,法西斯分子大概增派了一兩百人進行反攻。

    而此後有個叛逃者告訴我們,法西斯的援軍多達600人。

    我敢說這家夥在說謊——叛逃者出于顯而易見的原因,通常總會投其所好。

    關于那架望遠鏡,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丢掉了那麼好的戰利品,我至今仍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