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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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變得越來越熱,夜晚也是如此。

    我們胸牆前方彈痕累累的櫻桃樹上,花兒成簇地開放。

    跳到小河裡洗個冷水澡,已經不再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而是一種非常快活的享受。

    在托爾費邊一帶,野玫瑰的枝蔓爬過彈坑周圍的環形土堆,淩空懸挂在彈坑的上方,淺碟般大的粉紅色花簇争相怒放。

    在戰線的後方,你會經常見到耳邊插着野玫瑰的農民。

    傍晚,他們常常帶上綠色的網到野外去捕鹌鹑。

    你隻要在草叢的上方布上網,然後躺下不動模仿母鹌鹑的叫聲就行了。

    所有聽到這種叫聲的公鹌鹑,都以為母鹌鹑在呼喚自己,一定會馬上朝你這個方向跑過來。

    等這些循聲而來的鹌鹑急切地進入網下草叢後,你再朝網上投一塊石子驚吓它們,這樣,它們就會立即往上竄逃,結果全都被網死死纏住。

    事實再清楚不過,上當倒黴的都是公鹌鹑,這使我深深地感到太不公平了。

     這時,防線内有一群安達盧西亞人向我們靠攏過來。

    我不大清楚他們是如何進入這一防線的。

    一般的說法是,他們當初逃離馬拉加時太過匆忙,忘記了應該在巴倫西亞停下來。

    當然,這是加泰羅尼亞人說的,他們蔑稱安達盧西亞人是半野蠻人。

    安達盧西亞人也确實比較愚昧無知。

    他們當中很少有人識字,他們甚至連在西班牙人所共知的事,即自己究竟屬于哪一個政黨,全都渾然不知。

    他們以為自己屬于無政府主義者,但不很确定,也許自己屬于共産主義者。

    他們是些性情古怪、相貌質樸的漢子,多以牧羊或在橄榄園打工為生——大概是遙遠南方的熾熱的陽光,硬生生地曬黑了他們的面龐。

    他們對我們非常有幫助,因為奧妙能熟練地把幹燥的西班牙煙草卷成煙卷。

    抽煙的事已不用發愁了,在蒙佛洛萊特,碰巧能夠買上好幾袋最便宜的煙草,其外表和質地很像剁碎了的幹草料。

    煙草的味道雖說很不錯,但卻那麼幹燥,以至于你即使勉強地卷成了一支,煙草仍會馬上掉出來,隻剩下空空的紙筒。

    然而,安達盧西亞人卻能将它卷成令你羨慕的煙卷,他們包裹煙頭的技術尤其獨特精湛。

     有兩個英國人中暑倒下了。

    當時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在中午熾熱的陽光下,我們必須光着上身幹活,用沙袋來折磨已被太陽曬得脫了皮的肩膀;我們衣服和靴子上的泥垢成塊地往下掉;我們要與馱送給養的騾子進行扭鬥,它們不在乎槍聲,卻常常被炮彈在空中爆炸的巨大聲響驚吓得亂竄;還有剛剛開始神氣起來的蚊子,以及甚至會咬爛皮帶和彈藥袋的那些令人讨厭的老鼠。

    除了狙擊手開火造成偶爾的傷亡、零星的炮擊和韋斯卡上空的空襲,再也沒有别的事發生。

    白楊樹已經長滿了葉子,我們在遮蔽住戰線的樹叢中為狙擊手搭建了射擊台。

    在韋斯卡的另一邊,攻勢逐漸停止。

    無政府主義者損失慘重,未能完全切斷傑卡那段道路。

    他們設法在靠近道路的兩側紮營,使道路處在機槍火力的控制之下,讓敵人無法通車。

    但道路寬達一公裡,法西斯軍隊早就修築了一條地下通道——一條巨大的壕溝,大批卡車依然能夠通過壕溝來來往往。

    據叛逃士兵說,韋斯卡有充足的軍需品,但食品儲存不多。

    然而韋斯卡就是久攻不下。

    也許,即使出動現有的裝備落後的全部15000人馬,要攻克這座城鎮也是不可能的。

    後來,在6月份,政府從馬德裡前線抽調軍隊,在韋斯卡周邊集中三萬兵力,并以大量飛機作掩護,結果還是未能攻下這座城市。

     我們繼續進行休整,我在前線已經渡過了115天。

    當時,我感到這段時間對我來說也許是我一生中最無所作為的日子。

    我之所以參加民兵為的是抗擊法西斯主義,可我至今幾乎沒有參加過戰鬥,隻是有如物品那樣被